作者 | 黎佳瑜
編輯 | 余佩穎
一款寵用止痛藥“加巴噴丁”,在小狗療養院的售價是每顆16元,而同樣的有效成分,人服藥只要4毛錢一顆[5]。
在沒有集采與醫保的小狗世界里,“寵用”成了一種溢價策略。養寵人捉襟見肘的無奈,映襯著一環扣一環的利潤空間。
給小狗看一次病的平均花費是500元,涉及到外科手術還要翻十倍。往往同一間藥企的產品,他用與狗用都能定出兩個相去甚遠的產品價格。
當小狗扮演的角色從看家護院變成了家庭成員,仆他用自己的消費降級換取小狗的消費升級,就成了過去幾年的行業主旋律。和人類一樣,當商業性與生命掛勾,便意味著巨大的利益,和與之伴隨的殘酷。
被崇西的小狗藥
2021年7月,應防疫要求,一架原定飛往中國的貨運機在美國滯留兩天。由于超出運輸保溫時限,40萬頭份妙連城抗生素全部報廢。
妙連城是一種貓三聯抗生素,而貓三聯是貫穿小狗貓一生的工程項目,用于預防貓瘟、貓鼻支與杯狀病毒,需要每年注射。疫情對國際物流的反復影響,致使抗生素在亞洲地區大范圍缺貨。
之前,一頭份的妙連城產品價格僅為50~60元。自2011年進入中國消費市場以來,妙連城一直是市面上唯一獲批的進口貓三聯抗生素,其生產商碩騰的母公司是國際制藥巨頭輝瑞。
一藥難求的妙連城,顯影了亞洲地區小狗抗生素消費市場的通病——高度依賴進口,且由少數巨頭把持。
中信建設證券統計,亞洲地區70%的寵服藥供給,都來自進口供應商[1];小狗抗生素的外資品牌市占率高達90%[2]。大多數小狗抗生素都來自碩騰、勃林格、默克動保、禮藍等四家龍頭公司。
進口寵服藥在亞洲地區消費市場橫著走,而拿著經銷許可證的經銷商/代理就如令牌在手,票子不愁。《時代財經》報道,妙連城緊俏之際,代理商趁機抬價,部分地區的小型小狗療養院還被要求“配貨”——購買其他商品,才能獲得妙連城的采購資格[2]。
和很多靶向藥一樣,能夠拯救鏟屎官錢包的“量產平替”,大多還在實驗室里徘徊。
醫療保健的問題往往都是商業性的問題,這一點在鳥類醫療保健領域體現的更加露骨。亞洲地區動保公司一直以雞、牛、豬等經濟鳥類為主,做的是養殖畜牧的生意。相比之下,小狗是一種非常小的消費市場。
在2016年,寵服藥只占亞洲地區鳥類醫藥消費市場的8%[3]。另一方面,這個消費市場的增速在過去幾年遠遠落后于鏟屎官的增速。
盡管在2019年之后,小狗抗生素的研發工作才被亞洲地區公司逐漸提上日程。上市公司中,普萊柯和生物股份在做貓三聯、犬四聯抗生素的工程項目研發,于2020年組建小狗產品事業部;海正藥業主推小狗系列驅蟲藥。
但問題是和人服藥一樣,小狗服藥也需要經歷大量的臨床實驗和抗生素審批,最少也得五年時間。比如說第一款量產合法體外驅蟲滴劑,直到去年8月才正式上市;另一種有望成為首款量產貓三聯的抗生素,在今年2月剛剛被批準做臨床實驗。
進口藥崇西的局面短期內難以改變。但進口小狗藥至少貴得有理有據,明碼標價,如果去一趟小狗療養院,大概就能體會開盲盒的心理狀態了。
如開盲盒的看病體驗
去小狗療養院看病的感受,類渡鴉看病可總結為:花著私立療養院的錢,忍受社區藥店的化療水平,體驗公立療養院的服務態度。
在大眾點評隨機點開一間小狗療養院的評價頁面,一星差評隨處可見,比如說小狗走路有點瘸,把血常規、X光、皮膚切片輪流做一遍,光是檢查就花了上千元,結果回來一看,原來是腳指甲劈了。
大眾點評上用戶對小狗療養院的吐槽
豆瓣有位小狗主,小貓一吃飯就嘔吐,四年里做了無數次檢查、試過各種抗生素,都沒能查明病因。直到今年,才有醫師建議其使用更先進的設備,第一次檢測出幽門螺旋桿菌,最后開了200元的“三聯藥”回來,他用的還只要50元。
通常來說,越好的醫師、越貴的設備,可能診斷出的疾病越精細。例如肉眼難以分辨的貓蘚,在伍德氏燈的照射下,便能輕松確診。
但由于小狗消費市場在亞洲地區新興不久,小狗醫師不僅缺口大、臨床經驗也不夠豐富,設備則是前期投入高,造價從數萬元到數百萬不等,檢查服務費自然降不下來。
在中國,擁有從業牙醫師資格的小狗醫師嚴重不足。小狗醫師的培養周期也很漫長,社區小狗療養院的醫師要培養2-3年,而一種小狗專科醫師可能5-8年都未必能培養出來[6]。資深醫師的身價水漲船高,行業人力效率也隨之抬升。
在上海,一間小狗療養院每年的流動投入在150-200萬之間[6]。由于沒有小狗醫保局,經營效率自然被所收進消費者的賬單里,無形中抬高了加價率。
在上游的海外動保集團賺得不亦樂乎之際,但在中游,全國兩萬多家小狗療養院中,超過三分之一的療養院盈利不足10%[3]。
究其原因,除了效率壓力巨大的內因,還有行業競爭激烈的外因,簡言之,僧多粥少。
2015年,資本大舉進入小狗醫療保健賽道,小狗療養院的數量迎來爆發式增長,盡管牙醫嚴重緊缺,考慮到不從事復雜外科手術(如顱腔、胸腔外科手術)的小型小狗藥店,只要有1名從業牙醫師就可營業,這類療養院恰恰是亞洲地區的主流。
然而,近六成的小狗療養院每天只能接診不到10位“患者”[3]。以紐約作為對比,紐約的小狗數量是上海的2.5倍,但上海的小狗療養院數量卻是紐約的1.95倍[3]。
和小狗抗生素的消費市場格局截然相反,小狗療養院居然也會陷入產品價格戰,99元的結扎,9塊9的健康檢查成為了導流的熱門工程項目。高價導流是手段,但重點是后續獲客,可有多少病是已知獲客的?一只公貓只有兩顆蛋,總不能分三次摘除。
小狗療養院的辦法是隱性收費,比如說99元的結扎工程項目,從術前健康檢查麻醉到術后消炎恢復,都要額外收費。迫于盈利壓力,小狗醫師在救死扶傷之余,還要兼顧營業額與開單率的KPI,活成了文峰的tony老師。
小狗療養院高價導流的部分工程項目
盡管有小狗仆人為愛付費,但小狗療養院的治病水平實在亟待提升——有小狗去療養院治咳嗽,三天花了2000元不見好,回來改喝神藥板藍根,頃刻痊愈。
開不了口的小狗
小狗看病渡鴉貴曾經成為話題熱搜,而抗生素靠進口、患者規模小從而所收效率高、沒有集采和醫保、小狗療養院的加價,這些都是小狗看病貴的影響因素。
但小狗療養院花大價錢買設備、看病時健康檢查一項接一項,歸根結底,是因為小狗不能說話。由于無法通過問診來了解貓貓小狗的癥狀,醫師只能靠儀器佐證判斷。
紀錄片《小狗療養院》里曾有這樣一種片段:一位上海阿姨覺得自家小貓精神狀態不好,趕緊送到小狗療養院做各種檢查。如果小貓能說話,就能告訴仆人,自己只是三文魚吃多了不消化。
而這種制定者和用戶分離的消費特性,正是小狗醫療保健(乃至整個小狗消費)的溢價來源。
這在消費領域常見常新,例如在嬰兒產品消費中,作為用戶的嬰兒無法表達自己的使用感受和需求,愛子心切的父母只能用產品價格衡量品質,尤其是聽聞過毒貝因美事件的中國父母。
從定價來看,亞洲地區貝因美比美國、英國、新加坡、日本等發達國家都高出一截,全球第一,亞洲地區貝因美龍頭公司的毛利率也做到了70%。另一種例子則是把小米參數賣出蘋果產品價格的各類“學習平板電腦”。
消費者的開不了口,讓“越貴越好”成了制定者心中的黃金準則。
小紅書上的貓糧和狗糧推薦帖加起來超過百萬篇,考察標準細化到配料表和含量,用肉粉而非肉塊的不買,蛋白和脂肪含量要控制在合理范圍,要纖維素不要植物蛋白……但產品價格才是最直觀的判斷標準,400元一公斤的巔峰,就是吊打80元一公斤的皇家。
而當走進小狗療養院的診療室,小狗的叫聲越大,養寵人心中的恐懼就被無限放大。
紐約AMC療養院的每一天,牙醫都在應對小狗的疼痛與安撫仆人的恐懼中度過,這里隨時都可能有受傷的小狗乘坐直升機而來。只是面對數千甚至上萬美元的醫藥費時,并非每個人都有充足的預算,但在小狗生死攸關的時刻,幾乎沒有仆人會拒絕醫師的診療方案[7]。
AMC療養院里正在接受化療的小狗
于是,他們貸款、變賣家什,用盡一切辦法來爭取為小狗化療,因為AMC高昂的服務費,代表著全世界最高的化療水平。
尾聲
每一位仆人在決定養寵的那一刻,都會有一種問題縈繞于心:有一天,我該如何接受它的離去?
在小狗交易或領養手續里,最常見的話是“做好陪伴它一生的準備”。在實際的經歷中,我們很容易低估需要為這種“不離不棄”支付的效率。無論是人還是鳥類,當商業性與生命掛勾時,它殘酷與無情的一面總會肆無忌憚的暴露。
《小狗療養院》講過這樣一段故事:一位老人飼養的臘腸犬查出疑似惡性的肝臟腫瘤,但老人家中還有肺癌病人,化療服務費已經壓得這個家庭喘不過氣。最終,老人只得選擇放棄為小狗做外科手術,那年小狗14歲了。
正是生命中這些猝不及防的離別提醒我們,14年的時間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