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人、護食、打架等脫敏訓練課程，1-2個月3500-4500元。”近日，成都某寵物學校的工作人員向紅星資本局介紹。
在社交平臺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動起了“送狗子去上學”的念頭，給愛犬報名寵物學校，以糾正一些不良習慣。但最近，“鏟屎官們”對一條“訓狗視頻”懸起了心。
6月19日，有網傳視頻顯示，知名訓犬機構犬道文化創始人在給學員示范訓狗時，采用踹臉、勒脖、掄摔等形式，疑似虐狗。隨后，該創始人回應稱，網傳視頻是2017年開培訓班時，“調整治療一只后天神經質咬人邊境牧羊犬實例演示過程的片段”。
一石激起千層浪，該視頻事件背后的寵物學校和訓犬市場浮出水面。“400元可以辦寵物訓導師資格證”、“發證機構不一樣”、“都是真的，幫你代考包過”、“訓犬師培訓1.5萬，以后可月賺3萬”……對于寵物訓練這個細分市場，坊間眾說紛紜。
數據顯示，如今犬貓市場規模已達2490億元，寵物主們的錢包是一塊新的大蛋糕。但相較于寵物食品和寵物醫療，寵物訓練在寵物消費市場的份額還很小，2019年至2021年的市場占比從0.5%上升至0.8%。
而紅星資本局調查發現，從訓狗到訓狗師，再到上游的訓狗師培訓，寵物訓練這一市場仍存在很多亂象。
知名訓犬機構被指虐狗
回應稱“在治療狗的心理問題”
6月19日，有網傳視頻顯示，知名訓犬機構犬道文化創始人唐偉敏在給學員示范訓狗時，采用踹臉、勒脖、掄摔等形式，疑似虐狗。
該視頻經知名萌寵博主轉發后，迅速發酵。據報道，上海閔行顓橋派出所工作人員表示，已接到報警，并到事發公司了解情況。犬道文化則回應稱，送來訓練的狗心理都有問題，所以采取了（視頻中）那樣的方式進行調教。
據視頻截圖
但一些網友對唐偉敏的說法并不買賬，認為其用暴打的方式調教寵物，無異于是“電擊式戒網癮”；唐偉敏則指責一些網友對其進行“網暴”。
紅星資本局注意到，犬道文化在業內頗為知名，抖音粉絲約244萬，不僅運營了自己的APP，還在多地設有線下訓犬基地。
據犬道文化官網介紹，機構業務包括在線視頻教程、訓犬師培訓、自媒體培訓、美容師培訓等。2016年-2019年間，公司已培訓初級訓犬師3800人、中級訓犬師230人，平臺注冊用戶超1100萬人，創造財富1.5億元。
6月20日，唐偉敏在犬道抖音賬號上發視頻回應虐狗一事，稱網傳視頻是2017年開培訓班時，“調整治療一只后天神經質咬人邊境牧羊犬實例演示過程片段”。
唐偉敏解釋稱，經診斷，視頻中的邊牧犬具有“先天等級心極強加后天神經質攻擊人”的心理問題，原因現象包括嚴重護食、不讓擦身體、多次咬人等。且在治療前，犬道文化已與狗主人簽訂了免責協議。
此外，唐偉敏表示，目前相關生意沒受到任何影響，訂單已排到8月份。
6月21日，紅星資本局通過微信、抖音、小紅書、手機號等多平臺聯系犬道文化及唐偉敏，截至發稿，始終未取得聯系。
天眼查APP顯示，深圳市犬道文化發展有限公司注冊資本為1500萬元，成立時間為2016年6月，法定代表人為唐偉敏。而唐偉敏任職法人的，共有8家關聯公司。
一個月花費三五千
一些家長把“問題小狗”送去上學
一石激起千層浪，該視頻事件背后的寵物學校和訓犬市場浮出水面。
6月22日，紅星資本局在小紅書上搜索“寵物學校”后發現，相關帖子有3萬篇以上；其他關鍵詞如“訓狗”、“狗狗學校”等，也有2萬余篇帖子。
“我教不好的事情，專業的老師總可以教好吧。”寵物主人們在社交網絡上表達著相似的觀點。但知名脫口秀演員李雪琴曾在節目中自曝，花5000元送自家狗子去寵物學校上學，學了一個月，結果啥也沒學會。
那么狗狗可以在寵物學校學到什么呢？
紅星資本局了解后發現，大多數寵物學校提供的服務都以“糾正習慣”為主，比如護食、打架、亂咬東西、隨地大小便、爆沖（即出門橫沖直撞、拖拽主人）等。此外還有一些“技能訓練”，比如接飛盤、提籃子等等。
但這些課程價格并不便宜。據了解，目前線下寵物訓練以寄養制為主，時長通常在1-3個月，期間主人可以前往基地探望，收費則從幾千元到上萬元不等。
6月21日，成都某線下寵物學校對紅星資本局介紹，其寵物訓練以項目內容收費。報價單顯示：
坐臥打滾隨行裝死等行為習慣課程，一個月3500元；室內定點大小便，2個月6000元；咬人、護食、打架等脫敏訓練課程，1-2個月3500-4500元；此外還有數數、提籃子等高級訓練課程，時間更長、價格更貴。
相比之下，線上視頻教程就便宜多了。紅星資本局在淘寶上搜索“訓狗教程”關鍵詞后發現，打包視頻價格最低只有幾十元。
那么，寵物學校的教學效果如何呢？“上完學”的狗子真能讓主人稱心如意嗎？
曾花800元買過一對一訓狗視頻教程的姍姍（化名）對紅星資本局透露，“教程里說，一定要從小培養狗狗住籠子的習慣，但我家狗子就是不喜歡住籠子，半夜會嚎叫、會撞擊籠子，然后售后老師說用東西砸籠子嚇唬它就好了。我試過幾次后發現，狗狗確實不叫了，但是也不活潑了，會害怕得發抖，之后就再也不信教程了，800塊打水漂了。”
也有網友表示，上完學的狗狗乖多了。一名寵物主在小紅書上發帖表示，自家狗子因為護食被送去寵物學校，上學期間很喜歡教官，一個月瘦了10斤，畢業后更有服從性，也更乖了。
400元可買訓導師資格證，律師稱涉嫌犯罪
上游訓犬師培訓費高達1.5萬
需求帶來市場。對寵物主來說，為“毛孩子”尋找一位好老師成為關鍵。
但紅星資本局在調查中發現，雖然目前不少寵物學校的工作人員都自稱是“寵物訓導師”、“職業訓犬師”，并持有相關證書，不過這些證書五花八門、真假難辨。
6月21日，紅星資本局在淘寶搜索“寵物訓導師”后，發現有很多商家提供辦證服務。
令人驚訝的是，有商家先后向紅星資本局提供了3種版本的資格證書，報價均為400元，但發證單位各不相同，分別是“中國管理科學研究院職業人才技能認證中心”、“中國人力資源專業人才技能鑒定中心”、“中國管理科學研究院教育標準化研究所”。
商家的辦證流程也相當簡單，只需要向商家提供身份證正面照片、2寸電子照片、辦證人姓名、聯系方式、快遞地址即可。
淘寶商家提供的證書樣本
該商家表示，“三家都是真證，幫你代考包過”、“掃一掃證書左下角的二維碼，就可以驗證真偽”。
隨后，紅星資本局根據商家提示，在工信部ICP/IP地址/域名信息備案管理系統中查詢了上述3家機構的備案號，發現其主辦單位的性質均為政府機關或事業單位。
據中新經緯報道，早在2006年，國家勞動和社會保障部就編寫《寵物訓導師國家職業標準》，確定了寵物訓導師職業。但行業人士稱，“之前人社部規定了職業資格，但近幾年似乎是放開了，不同機構都可以按照相關標準去培養寵物培訓人員。”
對此，北京京師律師事務所律師宋竟一對紅星資本局表示，如果是由國家政府機關或下屬事業單位頒發的寵物訓導師證書，則該證書是對具有特定資格從業人員的一種資格準入國家證書，是在社會的一定領域、一定方面實行管理活動的重要憑證。買賣證書將會損害相關國家機關的信譽及正常的管理活動，從而破壞社會管理秩序。
刑法規定的偽造、變造、買賣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印章罪，是指非法制造、變造、買賣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印章的行為。依法應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剝奪政治權利，并處罰金；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在購買寵物訓導師證件的過程中，買方和賣方都涉嫌買賣國家機關證件罪，都可能被打擊。
宋竟一稱，上述“代考行為”還可能涉嫌代替考試罪。
紅星資本局還注意到，獲得資格證輕而易舉，成為訓導師也幾乎沒有門檻。
雖然不少寵物學校都自稱其工作人員是退伍訓犬師，但在實際中，這一行業缺乏行業標準和規定門檻。紅星資本局在前程無憂、BOSS直聘等招聘網站上搜索寵物訓導師、訓犬師等招聘信息，發現其幾乎沒有入職要求，也無需工作經驗。
而這也帶來新的商機，成為訓犬師的需求，養活了上游訓犬師培訓行業。
犬道文化官網顯示，訓犬之外，其另一主營業務就是培養訓犬師。據介紹，其初級訓犬師線上視頻課程收費為1688元，同樣適合寵物主在家自學，已有3000人以上報名；線下15天的封閉式培訓的中級訓練課程收費為15800元，已有230人參加。
犬道文化宣傳稱，“中級班之后很多同學購買了自己的第一輛座駕，線上線下收入輕松過萬，訓犬師最高收入6個月達到30萬！平均年收入都在10萬以上。”
淘寶上也有一些訓犬師的培訓課程，收費也在萬元左右。有賣家對紅星資本局介紹稱，“一二線城市里，養寵物的人多，但很多人又沒時間訓犬，訓犬師很吃香的，每個月能掙兩三萬。”
寵物市場規模至2500億
但訓練服務占比極小
雖然寵物學校、寵物訓練在社交媒體上具有一定熱度，但這塊“蛋糕”依然很小。一方面，相對于寵物食品和寵物醫療市場，寵物訓練的市場占比還很小；另一方面，業內和消費者對寵物訓練的認知也存在爭議。
據中國畜牧業協會寵物產業分會指導、派讀寵物行業大數據平臺制作的《2021年中國寵物行業白皮書》顯示，2021年我國城鎮家庭中，寵物貓的數量是5806萬只，犬的數量是5429萬只。犬貓市場規模已達2490億元，同比增長20.6%，而2015年時，這一數字僅為725億元。
從消費結構來看，從2019年到2021年，寵物食品的市場份額從61.4%降低到51.5%，下降接近10個百分點；寵物醫療的市場份額從19%到29.2%，增加了10個百分點；寵物訓練的市場份額3年間從0.5%升至0.8%，占比依然很小。
而在消費者認知層面，也對寵物訓練抱有觀望、質疑的態度。
有寵物主認為“專業的人辦專業的事”；也有人認為“只訓狗不訓人，幫助不大”。至于該使用什么方式方法訓練寵物，業內也爭議不斷。
針對此次犬道文化被指虐狗事件，唐偉敏認為，動物心理疾病的治療主要依據行為心理學系統理論，狗的問題是內在機制性反射問題。
而另一知名訓犬博主、正向訓練代表何軍在接受紅星資本局采訪時則表示，目前主流的訓犬理論分為傳統訓練和現代訓練兩種：傳統訓練實際上是從18世紀歐洲的馴獸表演演化過來，主要是延續了打罵的理論；而在現代訓練法里，推崇的正向訓練，它的核心理念是獎勵正確的，忽略錯誤的。
訓狗還是虐狗？傳統訓練還是現代訓練？爭議背后是寵物訓練市場的不成熟。
此外，宋竟一對紅星資本局表示，目前我國尚無統一的寵物動物保護法。雖然有些地方將“禁止虐待”寫進地方性法規，但并未規定具體細則和違規后的處罰方式，國家層面的法律也還沒有出臺。
“希望‘鏟屎官們’在養寵物之前就做好心理準備，不要過分追求寵物的完美性格。”有網友這樣寫道。
紅星新聞記者 俞瑤 謝雨桐
責編 任志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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