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
一套新發行的兔年郵票,
在收藏界引起熱議。
郵票上的兔子,
右手執筆,
左手持信,
藍毛紅眼,
形象十分顛覆。
有人打趣說,
這是只“妖兔”,
渾身上下透著股邪乎勁兒;
也有人覺得,
藍色的兔子諧音“藍圖”,
郵票的設計,
別有一番新意。
是誰設計了這枚與眾不同的郵票呢?
他就是中國畫界的一代鬼才
--黃永玉。
說起黃永玉的作品,
每個中國人都不會感到陌生。
著名的《雷鋒同志像》,
出自他的手筆,
中國第一套生肖猴票,
也由他設計。
不過,
比起這些登上大雅之堂的設計,
荒誕不經,
才是黃永玉作品的本色。
他畫鸚鵡,
題詞:“鳥是好鳥,就是話多”;
他畫老鼠,
題詞:“我丑,但我媽喜歡”;
他寫書法恭賀自己的90歲壽誕:
“世界長大了,我他媽也老了”;
他畫自畫像,
畫面中的自己打著赤膊,
咧著一張缺牙的嘴大笑,
旁邊題字:
“九十啦!”
在黃永玉的作品里,
湘西人特有的自由、浪漫和真性情,
與現實糅合,
成為時代里獨特的印記。
而當跳出畫家身份,
走近他的一生,
你會發現,
這位99歲老人的經歷,
同樣精彩。
最狂放的鬼才
關于黃永玉的概述,可以分為AB兩面:
A面,是從鳳凰古城走出來的詩人,曾任中國美協副主席的畫家,江湖人稱“猴票之父”、“全能鬼才”;
B面,則是愛好打架的流浪漢子,小學學歷的央美教授,平常“老子”、“混蛋”不離口的怪脾氣老頭。
A面和B面,向世人拼貼出一個真性情的黃永玉,很多人提到他,第一印象就是“狂”。
黃永玉有多“狂”?
從他的奇聞軼事中,略可窺見一二。
有次,黃永玉和蔡瀾、金庸吃飯,黃永玉沒帶錢,直接用醬油蘸著辣椒油,畫了一幅熱帶魚,瀟灑而去;
還有次,黃永玉上樹摘玉蘭花,被一老和尚逮住,還一點不慌地懟人家:“老子高興,要摘就摘”,全然不知對方正是佛法大師李叔同;
黃永玉還不怕鬼,他做夢遇到鬼,都是鬼被他嚇得抱頭亂竄,他還笑呵呵地按住鬼,撓它們癢癢。
梁羽生曾說:
“金庸是大俠,黃永玉當為怪俠。”
作為一個“怪俠”,黃永玉必然是不怕死的。
他曾說,死后想把骨灰倒進馬桶,葬禮就在廁所辦,水一沖,干干凈凈。
有人問:萬一朋友們想你怎么辦?
黃永玉擺擺手:那就抬頭看看天、看看云。
“人生就是這樣,年年都死這么多人,就算是李太白、蘇東坡,也沒有怎么樣,活著的人欣賞的東西,不過就是他的文章而已。”
“生前我玩的很開心,死后,大家玩一會我好啦!”
語氣云淡風輕,仿佛人生不過一場向死而生的修行。
北京畫院前任院長王明明說:
黃永玉是一個無法歸類的人,他不屬于哪個畫派,他就是他自己。
雖然一直在江湖上闖蕩,但什么都沒有拴住他,他就像一棵大樹似的,樹形非常大,有些枝子不見得好看,但是它長成了這樣大的樹,別人幾乎沒有過。
近百年的時光,從這位耄耋老者的身上倏忽而過,卻未曾帶走他身上,半點疏狂的少年氣。
如今99歲的他,依然像個游戲人間的孩童,不懼生,不畏死,不服老,不服輸。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在自畫像里說的是心里話。
仔細咂摸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沒有長大,他也沒變老。
最深情的浪子
黃永玉的字跡,一向狂放不羈,但3年前,卻難得規整了一次。
在下面的手書中,他落筆溫柔且端正,一撇一捺,盡是深情。
細看下來,你會發現,這其實是一篇訃告。
去世的人,正是黃永玉深愛了76年的妻子,張梅溪。
兩人的愛情故事,開始于上世紀40年代。
在美麗的贛鄱大地上,十八九歲的黃永玉,對張梅溪一見鐘情。
彼時,黃永玉是四海為家的流浪漢,而張梅溪則是身份尊貴的將軍之女,追求者眾的大美人。
身份的云泥之別,沒有讓黃永玉退縮,他大咧咧地和心上人表白:
“我有一百斤糧票,你要嗎?”
沒頭沒尾,土里土氣,張梅溪懶得搭理他。
黃永玉不甘心,他又拿出自己買的小號,天天守在張梅溪的必經之路上,叭叭叭地吹。
如此直球的追愛方式,雖談不上浪漫,但勝在情真意切。
幾個月后,張梅溪的芳心,終于被黃永玉吹動了。
她不顧父母的反對,偷偷離開家,和黃永玉私奔。
黃永玉得知消息后,大喜過望,忙借了自行車去接女朋友。
他趕了一天一夜的路,晚上就用雞毛當被子,蓋在身上睡覺。
第二天,當黃永玉頭頂一窩雞毛,出現在張梅溪面前時,張梅溪笑得肚子都疼了。
莎士比亞說:
“愛情是一朵生長在懸崖峭壁邊緣上的花朵,想要摘取它,需要勇氣。”
婚后,黃永玉和張梅溪足跡,遍布祖國各地。
日子雖然清苦,好在有愛,一切都甘之如飴。
黃永玉給家里買了幅很漂亮的窗簾,對妻子說:“這是我們破落美麗的天堂”;
住所陰暗潮濕,黃永玉就畫了個大窗戶,里面有鮮花、陽光,他和妻子說:“我們的愛情,像生活一樣頑強。”
黃永玉似乎總是這樣,有把苦難日子變得蜜里調油的能力。
不過,動蕩的歲月總有遺憾。
逃難時,黃永玉不慎把最初那把小號,給弄丟了。
為了彌補遺憾,黃永玉在結婚50周年時,斥重金買了一把小號。
他帶上假牙,笑瞇瞇地問張梅溪:
“你想聽什么?”
柔情蜜語,像是把半生的愛意,都融化成了蜜罐底下奶黃色的糖。
木心在《即興判斷》里說:
愛情,以三種境界耳。少年出乎好奇,青年在于審美,中年歸向求知。老之將至,義無反顧。
現代人常常感慨真愛難求,其實并不是沒有愛人的能力,而是缺乏相信的勇氣。
當你愛上一個人,你需要篤信自己有足夠的能量,翻越溝壑和險灘,克服歲月與苦難。
一如黃永玉,用盛大的愛意,賦予了歲月深情,也讓年少的堅持,有了意義。
最樂天的老頭
黃永玉曾給妻子寫過一首詩,題名《老婆呀,不要哭》:
“我沒有溫暖的舌頭舐著哀愁,我用粗糙的大手緊握你柔弱的手,戰勝了多少無謂的憂傷。”
“你在我的身邊,我在你的夢邊。”
“我吻你,吻你稚弱但滿是裂痕的手,吻你靜穆而勇敢的心,吻你永遠的美麗。”
很多讀者都被黃永玉字里行間的柔情所打動,殊不知,這些文字,是他在動蕩歲月里,忍著屈辱和折磨寫就的。
特殊時期,黃永玉和家人被趕進狹窄的小黑屋,每天都要辛苦勞作。
看到丈夫的慘狀,張梅溪的淚水止不住滾滾滑落。
黃永玉反倒安慰妻子:
“別哭,世界不會永遠這樣的。”
其實黃永玉不是沒有害怕過,直到有一天,他埋在被子里,讀到了巴爾蒙特的詩:
“為了太陽,我才來到這世界。”
黃永玉看到這,心頭仿佛有熱浪涌過,忍不住鼻尖一酸,淚水滂沱。
世事艱難,但人終歸要充滿希望地活著。
后來有天,女兒小聲對黃永玉說:
“爸爸,你別自殺啊,我沒進過孤兒院,你要走了,我怎么辦?”
黃永玉意味深長道:
“死前面,還有好多路。”
時代的風沙漫天落下,他終是把肩頭的重負,化成了生命的微塵。
走過不堪回首的歲月,黃永玉迎來了新生。
他給妻子的讀書畫插圖,暢銷一時;他給自己的人生寫自傳,筆耕至今。
他在自己的住所,栽滿從頤和園、圓明園移植來的荷花,每到夏天,荷葉接天碧,荷花繞水香。
黃霑來找他,傾訴失戀的痛苦,黃永玉說:“失戀算個屁!你要懂得失戀后的詩意。”
林青霞拜訪他,請教藝術創作的心得,黃永玉開導她:“你呀,要做個野孩子。”
在黃永玉身上,你感受不到任何歲月苛待后的沉重,和苦大仇深的戾氣。
或許就像他自己說的,如果歷史是雨,有些人是棉花,他則是鹽。
在時間的淋浴下,有些人背負過去,越來越沉重,而他則淡化苦難,越來越輕盈。
“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快樂地生活吧!這世上的人,誰不是在忘卻中活著呀?”
很多人羨慕黃永玉,其實羨慕的何止是一個快樂的老頭,而是一顆歷經磨難后,依然灑脫豁達的心靈。
得意超然,失意泰然,心無掛礙,歸零苦難。
擁有把過往看開的能力,方能在世事紛繁間,看到浮云流轉,一樹花開。
在黃永玉家鄉鳳凰古城的上游,有一條無傷河。
黃永玉把它改成無愁河,著書《無愁河上的浪蕩漢子》,書寫自己童年至今,所經歷的一切。
黃永玉看來,無愁河,就是沒有憂愁的河流。
這一生所歷,無論湍急險灘,還是涓涓細流,他都可以在任何一種遭遇里,靜水流深,滄笙踏歌。
《人物》里有段話說的好:
黃永玉始終是黃永玉,他有一種強大的內在力量,大于時代,大于命運,大于痛苦,大到足以讓他把悲劇寫成喜劇,把苦變成笑話。
或許人生,總要經過一場場試煉,穿越一重重挑戰。
但心中有光的人,總能穿云破霧踏千山,在一次次破局中,相遇煙波霧靄,清風朗月。
腳下步履不停,來路永遠可期。
愿我們都能如黃永玉一般,自由而堅強地活著,把人生的每一天,都過得亮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