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讀《漢書》之 九十四
每一位皇帝，都有著長生、通天的熱望。這也許是人的一種本能吧，秦始皇不惜消耗民力財力，到處巡游拜神仙求長生，最終命喪途中。但始皇帝的夢并沒有因為他自己的仙去而告以結束，在以后的歷代皇帝中，幾乎都表現出在這方面的激情。
作為大漢的天子，眼看著帝國在自己手中踏上了正途，蒸蒸日上，國力日增，一向節儉的漢文帝也開始夢想長生和溝通上天。而且在秦漢之際，祭祀神靈，溝通天庭這也是帝王們必須做的一件事，他們通過這種方式向子民們傳遞著自己的正統性和不可置疑的權威性。于是，在漢文帝身邊便開始出現一批神神叨叨的方士，他們鼓吹未卜先知，在這批人的鼓吹下，文帝也開始設立了各種郊祭場所，想要得到象征天下太平的周鼎，標榜自己的文治。新垣平還制造出“人主延壽”的玉杯，文帝頗為歡心，以為得到上天的垂憐。善觀星氣的趙談也因此爬上了龍床（漢文帝龍床上的第一個男人）。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文帝便會經常做一些通天長生的夢。
這一日，他在夢中夢見有一黃頭郎推著他登到天上，那個黃頭郎穿著一件橫腰的汗衫，衣襟倒扣在背后。第二天，文帝駕臨漸臺，臺下蒼池淼淼，突然他看到湖面上有一身著黃衣、衣襟倒扣與夢境中人相差無幾的船夫，文帝一時間看呆了。便急忙召見了這位船夫，一問名字，那船夫怯生生的回道：鄧通。文帝一聽，鄧通，不就是登臨通天的意思嗎？這是天賜的良人啊。“文帝甚說，尊幸之，日日異”。但是顯然鄧通是個老實人，而且原本已船夫而已，現在居然得到皇帝垂幸，錦衣華服，鐘鳴鼎食，陪王伴駕，但還是有一種恍若一夢的錯覺感。依然矜持著，不與權貴他人結交，雖然有假，但也不肯出去。文帝越看越喜歡，賞賜頗豐，動輒數萬，官至上大夫。
文帝在鄧通身上的大肆揮霍，看上去與他一貫的節儉作為很不相當。但鄧通在文帝眼中，卻是值得他花這個價格的。鄧通是幫他登天的人，是上天賜予他的神人，自然要大方點了。文帝在長安城為鄧通建了府邸，自己也經常到鄧府做客。他一直覺得給予鄧通的還太少，但鄧通實在身無長處，除了劃船和滾床單什么也不會，唯獨可以做到的便是“獨自謹身以媚上”。越這樣，文帝越覺得這就是上天單獨賜給我的，于是對鄧通的賞賜越瘋狂。他招人給鄧通算命，算命人說鄧通會貧困而死。文帝當即便賞賜了鄧通蜀地嚴道銅山的采礦權，可以鑄錢。一時間，“鄧氏錢布天下，其富如此”。
但富貴起來的鄧通并沒有像其他很多寵臣驕縱起來，相反侍奉文帝更加用心。他明白只有哄好了皇帝，自己才會榮華富貴不斷。文帝晚年身上長瘡，潰爛裹膿，鄧通常常親自為他吸吮。文帝看在眼中，也記在心中。他問鄧通：你覺得天下誰最愛我呢？鄧通說，當然是太子了。這是太子來視疾，文帝便讓太子為他吸吮瘡膿，太子一看紅腫的瘡，面露難色。史書沒有記載此時文帝沒有舉動或心理。反倒補上一句，因太子知道鄧通經常幫文帝吸吮，而惱恨于通。
太子便是即位的景帝。果然文帝一死，鄧通的好運就到頭了。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有人告發鄧通偷盜了徼外的鑄錢。秦漢時，人們稱東北為塞，西南為徼。也就是鄧通盜了塞外的錢幣。一調查，還是真事。于是沒收鄧通全部家產，但這還不夠抵債，居然還欠了幾億錢。館陶公主多方周全，經常接濟他，但官吏即刻便把館陶給鄧通的錢拿走抵債了。鄧通身上連一根簪子都沒有。于是，館陶公主就命令手下的人只給鄧通一些衣食所用，一個零錢都不給他。就這樣一代榮寵最終餓死他家。但鄧通為與景帝交惡，而得到館陶公主的體恤，這其中總像是還藏著某些貓膩。鄧通為何說太子最愛皇帝，為何文帝看到鄧通為自己舔瘡而“不樂”？鄧通天天侍寢，以他的謹慎性格，應該能夠察知文帝心中所想。既然如此，鄧通之答也應該是在揣度圣意之后做出的。但無形中，鄧通似乎成為一個挑撥皇帝與太子關系的人物。文帝的皇后竇皇后生有一女二子，長子立為太子，長女便是館陶，但奇怪的是竇皇后最喜歡的卻是二兒子劉武。景帝即位不久竇太后便逼著景帝百年之后將皇位傳給劉武。那么
鄧通一生不過是為了實現文帝的通天夢，但可惜的是，通天未成，身已先逝。——鄧通會否只是竇太后的一步棋？竇太后隨著自己年老色衰，雙目失明，在宮中的地位已不如往日，新寵慎夫人居然可以與自己分庭抗禮。而老謀深算的竇皇后便想利用文帝夢想通天的心理依夢制造了鄧通這樣一個人物。文帝的夢想成真，鄧通的橫空出世總有點過分機緣巧合，總像有人設計好的。而到鄧通勢衰，也是竇太后愛女館陶公主出來接濟，這充分說明鄧通與竇太后之間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則很難解釋為何此時館陶公主接濟父皇的男寵，而且這個男寵很不受當今皇帝愛戴，這種很容易惹一身騷的事情，館陶為何多次出面。只能將館陶的出面歸結于一種比景帝本身更強大的勢力，那便是母后竇太后的懿旨。對于竇太后而言，雖然夫君生前未實現另立太子的意念，但是鄧通畢竟還是基本做到應該做到的事情，也算是圓滿完成了任務。竇太后才會令愛女館陶出面干預，接濟鄧通。
2014-9-25
原作者：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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