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漿店服務人員、寵物店美容師助理……本科畢業、研究生二年級退學、今年26歲的秋秋，嘗試過許多輕體力勞動。
談及畢業后從事體力勞動的可能性，外賣騎手、快遞員這些與大學生生活緊密相關的職業，總是率先進入視野。然而對于一些大學生求職者來說，他們對體力勞動的想象并沒有被局限，從盒馬分揀員，到兒童樂園店員，再到幫小貓小狗洗澡的寵物美容師、菜鳥倉管、酒店客房服務人員、密室逃脫前臺服務人員……這些通通被大家納入選擇的空間。
豆瓣小組“輕體力活探索聯盟”始建于2022年11月，半年時間里，這里匯聚了5萬名探索者。小組簡介中寫道：“社會慣性里，坐辦公室的白領生活永遠比草坪修花的工人生活更值得憧憬。于是，好多年來，人們忙忙碌碌，把讀書目的設置為一份惹人艷羨的工作……你也有想做的輕體力活工作嗎？讓我們一起探尋更多生活可能性吧……”事實上，走向“體力活兒”的大學畢業生們大多也是如此，在從事體力工作之前，他們都從事過其他腦力工作，之后才加入了“輕體力工作”隊伍。
“體力活兒”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在體力勞動中“休憩”與“體驗”
在“輕體力活探索聯盟”里，一部分年輕人是在一段時間腦力工作后渴望休息。對收入沒有太高要求的他們，選擇做一份閑適的輕體力工作，在體力勞動中“休憩”與“體驗”。
3年前，本科畢業于211工程高校后，小桑進入一家新銳護膚品牌企業，成為廣州CBD一名白領。在嚴重加班的情況下，小桑辭職考研，但沒能“上岸”。回到家鄉廈門重新尋找工作時，小桑發現自己面對不同的offer，權衡的只是薪資和福利。
“于是我就知道，即便入職，也只不過是繼續復制上一份經歷而已。”小桑告訴紅星新聞記者，那并不是她想要的東西。之后，小桑開始了為期半年的寵物店打工生活。沒有任何飼養、清洗寵物經驗的小桑，與寵物店老板商量，不要報酬地一邊學習、一邊幫工。
如今，小桑自己的小店剛剛開業，提供寵物清潔服務。
租下店面開自己的小店，小桑依然是自己在進行寵物清洗。這份可以和寵物互動的“體力活兒”，正是她喜歡的。小桑告訴紅星新聞記者，面對難洗的小貓，小桑和弟弟兩人要一起洗上一個下午。貓狗如果在洗澡過程中拉屎、撒尿，清潔工作就需要從頭開始。抱住、固定住10幾斤的貓狗，是絕對的體力勞動，但這些都是她“喜歡的”。
↑小桑工作照
本科學習動畫的小麥，2021年畢業。本科畢業后，小麥學習動畫建模的室友在上海一個研發公司找到很不錯的工作，試用期收入就有8000元。而小麥則在求職市場上感覺自己的專業技能沒有達到入行門檻，在畢業后又報了為期一年、價值近2萬元的培訓課程。而5年的動畫技能學習之后，小麥找到的專業對口工作收入并不如人意。“在一家負責給別人做VR場景的外包公司，把現實中的建筑做成模型，然后再把它數字化做VR場景。”小麥告訴紅星新聞記者，這份工作收入很低。
在此之后，小麥開始了體力勞動嘗試。在輾轉多份工作后，不久前，小麥放棄奶茶店的服務工作，原因是奶茶店著裝要求是黑褲子、黑鞋子，但她并沒有當季的黑鞋子。穿了兩天冬季的硬靴子之后，小麥感覺“腳都不是自己的了”。奶茶店里的同事叮囑她下班一定要去買雙黑色運動鞋，小麥想到要為此花上百元，有些心疼。走出奶茶店，小麥沒有動力邁開疼痛難忍的雙腳上街買鞋，轉而回了家。第二天，小麥辭職了。如今，她在南京一家菜鳥驛站做倉管，剛剛經歷過“618”購物節的“小高峰”期。
秋秋是“體力活兒”體驗派中生活幸福指數最高的一類。體力勞動給她帶來不少樂趣，甚至是安全感、滿足感。秋秋在26歲“提前退休”了，方法是：降低物欲、過極簡生活，迅速攢夠一年生活費的25倍。給幾個知名手機品牌成功孵化短視頻賬號、做出爆款后，剛畢業不久的秋秋快速賺到一筆錢，加上做電子產品賽道博主的一些廣告收入等，秋秋實現了提早退休。
現在，秋秋正在體驗不同的輕體力工作。
秋秋表示，在從事輕體力工作過程中，她會感到“自己隨時也能找到這種輕體力工作，并且也能做得挺開心”，這帶給她一種安全感。
“做咖啡廳兼職不是擺爛”
作為2023年應屆畢業生，身處專業排名第一的院系，青陽還沒有找到稱心的工作。他告訴紅星新聞記者，畢業之前，一些嘗試過體力勞動的師哥師姐，曾給他分享過在酒吧做打酒師、咖啡師的經歷。
在青陽看來，這些工作都在他接受范圍內，勞動強度不大、社交氛圍好，甚至可以激發一些創作靈感、交到搞藝術創作的朋友，是找到專業最對口的工作之外，第二理想的狀態。“但是（打酒）這種工作不急著做，什么時候去都對你敞開大門。現在的時間還可以用來夠夠更高的東西，去做不要報酬的實習，加入理想的團隊。打酒也不意味著終點，更像是一個人生加油站，疲憊的心靈可以停靠一下，比旅行便宜。”青陽告訴紅星新聞記者。
事實上，走向“體力活兒”崗位的大學畢業生們大多也是如此。在從事體力工作之前， 他們都從事過其他腦力工作，之后才加入“輕體力工作”隊伍。
7年前，瑤瑤畢業于北京一所知名高校，學法學。然而受家庭影響做好了畢業后結婚生子規劃的瑤瑤，并沒有參加司法考試，而是選擇把人生計劃圍繞結婚展開。懷孕后期，瑤瑤已漸漸不在自己考取的事業單位露面。無心上班也不好意思長期缺勤的瑤瑤，最終辭了這份工作。
“在咖啡廳做兼職不是擺爛，（懷孕）那個時候逃避工作，希望人生的問題都交由別人來解決的心態才是真擺爛。”不久前，瑤瑤加入一家正在迅速融資擴張的連鎖咖啡店，做了一名服務人員，負責制作咖啡和簡單的清掃。本著從這份工作中獲取咖啡從業經驗的初衷，瑤瑤工作十分認真。比起沒有做好理性準備的“結婚生子”，瑤瑤認為，在咖啡廳做“體力活兒”這份工作是她理智之下的選擇。
雖然最終這份體力工作沒能如瑤瑤預期那樣奏效——幫助她成為一名咖啡行業創業者，但還是發揮了難以替代的作用。在深入了解咖啡行業基本狀況和公司一些內幕情況之后，瑤瑤感到在咖啡行業成功創業并非她個人可以完成的任務。這份體力工作成了她的中轉站，在此之后，瑤瑤撿起大學時期的專業課，準備參加今年的法考。
畢業7年，瑤瑤沒有做過任何和法學專業相關的工作，在經歷了結婚、生子、離婚、創業和短暫的咖啡廳體力勞動之后，如今瑤瑤選擇回歸專業。
情緒勞動比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更累
許多正在從事體力勞動的年輕人對紅星新聞記者表示，比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更累的，是情緒勞動。“輕體力活探索聯盟”工作分享與推薦中，人際關系是否簡單，需不需要消耗情緒是大家都十分在意的內容。電商客服、10086客服等工作往往因需要巨大的情緒消耗，需要承擔情緒壓力而進入“避坑”帖。
正在菜鳥驛站做倉管的小麥，自稱正在經歷618購物節的“劫后余生”。“618工作量其實說大也不大，之前每天就只來1000多件（快件），最多2000多件，618一天可能是2000件以上，數量沒有太大差別，但實際情況是原來能做完的工作現在做不完了。”
秋秋對現在這份工作比較滿意，人際關系簡單、不需要付出太多情緒勞動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
從淘寶客服，到密室逃脫前臺工作人員，再到奶茶店服務人員、菜鳥驛站倉管，再算上專業相關的工作，小麥輾轉了許多輕體力工作。小麥回憶，進入社會后，她做得最開心的一份工作是密室逃脫前臺服務人員。問及原因，小麥回憶起一個細節。“五一的時候客人特別多，大家都在聊天，顯得吵吵嚷嚷，我就在前面講解項目，這時候有個客人在人群里說‘小點聲，人家講話呢’。大家一下就靜了下來。”
這樣被認真聆聽、對待的經歷，在小麥眾多工作嘗試中，還是第一次。
（應受訪者要求，青陽、秋秋、小麥、小桑、瑤瑤均為化名）
紅星新聞記者 王辰元 實習生 任彤彤 北京報道
編輯 彭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