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4日，夏女士的布偶貓因貓瘟而死亡。10天前，身處廈門的夏女士剛剛以500元的運費委托成都一家寵物托運公司將其從成都空運到廈門。
日前，在查詢相關托運細則后，夏女士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她懷疑該托運公司涉嫌違規辦理動物檢疫合格證，其貓咪很可能是在托運過程中被其他患病貓咪感染了病毒。
紅星新聞記者調查發現，在寵物托運行業，違規辦證幾乎成了一個普遍亂象，“代辦檢疫證”甚至成了許多寵物托運商家的生意經。不少商家以自己的寵物冒充客人的寵物辦理檢疫證，致使部分患病寵物難以被發現，并在運輸途中對其他寵物造成病毒感染。
成都市農業綜合執法總隊（成都市動物衛生監督所）副總隊長李再華告訴紅星新聞記者，貓犬不比生豬有耳標和編號等唯一標識，監管人員難以精準區分每一只貓狗，對于違規代辦寵物檢疫證的執法和監管存在較大難度。其表示，未來市衛生監督所會持續關注此類現象，進一步制定相關的處理措施。
①
事件
500元托運寵物貓
9天后因貓瘟死亡
8月10日，身處廈門的夏女士打算將在成都的一只布偶貓乘坐飛機托運到廈門。
因不了解寵物托運的具體程序，夏女士在淘寶選擇了一家名為“某寵聯盟寵物托運”的店鋪代理托運。店家在詢問夏女士托運方式、地點、時間后，夏女士完成付款，共500元。
4天后，貓咪從成都乘坐四川航空飛機抵達廈門。夏女士在“元翔空運國內貨站”簽收了貓咪，“當時還沒有什么異常反應。”
不過，抵達廈門7天后的晚上，貓咪開始發燒，腿溫39.9℃，伴隨吐黃水、拉稀癥狀。夏女士隨即向多家寵物醫院咨詢，并于次日將貓咪帶往寵物醫院診療。
打開鳳凰新聞，查看更多高清圖片▲8月22日，夏女士的貓咪在寵物醫院治療。
檢查顯示，貓咪白細胞總數為0.4，遠低于參考范圍6.0～17.0，后貓咪被診斷為感染貓瘟。治療2日后，癥狀未見好轉，最終去世。期間治療費用共計1600元。
從貓咪患病到離世，夏女士一直與這家淘寶托運商家進行溝通，希望商家對此承擔責任。
不過，商家稱貓咪的裝運一直使用的是消毒過的籠子，“（只有）飛機上才有幾率接觸到（貓瘟）。”同時喊冤“你家貓在我鋪子上只待了幾個小時，22點13分到的鋪子，（次日）凌晨2點就送去機場貨站過安檢了”，其只能“出于人道主義”補償夏女士2000元。
▲淘寶托運商家喊冤。
“我托運費和診療費都不止2000元。”對于商家的補償，夏女士表示無法接受。
此后，夏女士將此問題向淘寶平臺進行了投訴。客服回復稱，商家品質部門已進行一對一跟蹤校驗調研，并制定改善策略，質檢人員會重點監控商家后續服務質量。但對于實際的售后問題，并未談及和解決。
直到9月1日晚，商家主動找到夏女士協商，表示經向寵物醫院核實，貓咪確實患貓瘟死亡，可賠償3500元，其中包含布偶貓估值2000余元，托運費500元，寵物治療費用960元（按60%賠償）。
結合此前引發全網關注的siri金毛狗托運死亡事件，考慮到賠償金額還算合理，繼續維權也可能不會有更好的結果，最終夏女士同意了這一賠償方案，并要求商家對店鋪進行全面消殺。
②
質疑
托運商家或違規辦理動物檢疫證
運輸中造成病毒感染？
盡管最終與商家達成了賠償協議，但為何貓咪會染貓瘟仍然是夏女士心里糾結的一個問題。
在查詢相關托運細節后，夏女士懷疑，該托運公司可能涉嫌違規辦理動物檢疫證，致使一些本身就不健康、不宜托運的寵物搭上運輸航班，才使其貓咪感染了病毒。
紅星新聞記者查詢到，在活體運輸中，承擔運輸的航空公司均會要求客戶提供相應的動物檢疫合格證明，才能辦理托運。
承擔夏女士布偶貓運輸的四川航空在其《貨物國內運輸總條件》中明確規定，托運人應提供當地縣級（含）以上動植物檢疫部門出具的動物檢疫證書。紅星新聞記者也多次與四川航空機場工作人員確認，無動物檢疫合格證將無法進行飛機托運。
根據規定，動物檢疫合格證的辦理需攜寵物在指點時間前往指定地點辦理，并出示實驗室檢疫結果和疫苗接種證。
成都市雙流區農業農村局2020年6月發布的《關于犬、貓產地檢疫相關工作的告知書》顯示，調運犬、貓前，飼養者應提前3天向成都市雙流區動物衛生監督機構申報，并到指定地點開展檢疫，才能獲得動物檢疫合格證。
據夏女士介紹，她前期不了解托運細節，并沒有為貓咪辦理動物檢疫合格證，僅與托運商家溝通了托運方式、時間、地點和費用。而在夏女士與商家的聊天記錄中，商家稱其貓咪于當晚10點13分到店，次日凌晨2點就到機場過了安檢。“但在這4個多小時里，檢疫機構是不辦公的，（商家）根本來不及到指點地點為貓咪抽血做檢測，并申報動物檢疫證。”
另據雙流區指定檢疫點負責人朱先生介紹，檢疫點辦公時間為上午9點到下午5點，夜間不上班，且動物檢疫證書須攜寵物線下辦理。
也就是說，商家可能并未給夏女士的貓咪辦理航空托運必備的物檢疫合格證。
隨后，紅星新聞記者就夏女士貓咪托運死亡一事致電該托運商家，其負責人稱已與夏女士和解，不便多談。而對于是否在托運時辦理動物檢疫證一事，其堅稱“檢疫證是合法合規辦理的”。
成都市農業綜合執法總隊動物衛生監督執法支隊賈隊長表示，暫未接到夏女士對托運商家違規辦理檢疫證的舉報。歡迎舉報者提供詳細證據，支隊將依法查處。此外，如果部門內部人員有違法違紀行為，查實后會嚴肅處理。
③
調查
用自己的寵物冒充客戶的寵物
托運公司存違規辦證亂象
在客戶本人未辦理動物檢疫證，檢疫機構夜間又不上班的情況下，夏女士的貓咪是如何成功辦理托運的？
紅星新聞記者暗訪調查發現，目前多家寵物托運公司均存在違規使用動物檢疫證及免疫證的現象。
8月31日，記者以顧客身份向淘寶上幾家排名靠前的寵物托運店鋪咨詢，稱自家布偶貓沒有動物檢疫證和免疫證，能否辦理飛機托運業務。幾個商家均表示，只要提供乘機人姓名、電話和寵物照片，并提前兩個小時將寵物帶到機場即可。
▲幾個寵物托運商家均表示，商家可以幫忙辦手續，貓咪不用提前給商家，提前2小時到機場即可。
但關于檢疫證該如何辦理，商家要么含糊其辭，稱只是一個“手續，你不用管”；要么違規辦證，用店里的寵物代替托運的寵物檢測辦證，甚至還衍生出“郵寄代理檢疫證”的相關產業鏈。
“成都某康寵物托運”就告訴記者：“（手續）你們不用管，不用來，不要貓，拍個照就可以了。”
“成都某游寵物托運公司”也告訴記者，“這不用你管，一切手續我們自己會處理。”其同時表示，店里就有布偶貓，不需要將托運的布偶貓送去檢測，只需要把貓咪照片發給店家即可。
▲托運公司告訴記者，自己有布偶貓，用長得像的布偶貓代替做檢疫，不會被工作人員發現。
“某初旗艦店寵物托運公司”在回答記者關于手續辦理問題時也表示，“不需要（托運的）貓貓抽血檢測，只是辦理一個手續。”該商家還表示，“證件肯定得真的，才能上飛機。”
而一家與四川航空公司有長期合作的“成都某快寵物托運公司”在詢問托運貓咪的種類和時間后，直接告訴記者，“不用你送（貓來抽血），我們有布偶貓。”
那么，通過提供替換寵物獲得的動物檢疫證，在機場進行檢疫檢查時能否順利通過，又是否會被工作人員發現呢？“成都某快寵物托運公司”表示“不會”。“某初旗艦店寵物托運公司”也告訴記者：“不會，國內簡單，你想得太復雜。”
▲記者問淘寶某初旗艦店寵物托運，在機場進行檢疫檢查時能否順利通過，又是否會被工作人員發現？該商家回答“不會，國內簡單，你想得太復雜”。
一名長期做國際寵物托運的業內人士向記者表示，由于寵物沒有唯一的識別編號和檔案信息，很難將每只寵物精準區別開來，許多寵物托運公司便利用該漏洞替換寵物辦證。“托運公司一年至少辦理幾千單托運業務，實際操作中很難做到免疫合格，辦證合規。”
承擔夏女士貓咪運輸的四川航空工作人員也表示，動物檢疫證上雖然有二維碼用以識別真偽，但檢疫證上涉及寵物的信息只有“種類”和“數量”兩項，并無辦法準確判斷所托運寵物與檢疫證是否對應，“我們只能充分相信貨主。”該工作人員還表示，此前也遇到過托運寵物與檢疫證所載品種不一致的情況，航空公司一般會退回處理。
紅星新聞記者還調查發現，在檢疫證無法證實檢疫主體的漏洞之下，“代理檢疫證”已成為寵物托運公司一門生意經。
在“成都某康寵物托運”微信介紹中，就將“代理檢疫證”一項服務作為公司的主打業務，排在所有業務之首。“某龍國際寵物運輸”淘寶店鋪頁面也上架了“寄送證明手續代辦”服務，該店商家告訴記者，不需要貓貓抽血就可以代辦檢疫證，并郵寄到家。
▲某龍國際寵物運輸淘寶店鋪頁面的“寄送證明手續代辦”服務。
④
官方
犬貓暫無唯一標識，監管難度大
將進一步制定相關處理措施
就寵物托運行業存在的違規代辦檢疫證現象，成都市農業綜合執法總隊（成都市動物衛生監督所）副總隊長李再華表示，貓犬不比生豬有耳標和編號等唯一標識，可記載動物檔案信息，監管人員難以精準區分每一只貓狗，監管難度較大。
李再華介紹，除了監管難外，查處上也存在難點。查處淘寶商家違規代辦檢疫證，需要網信、公安等部門的協調和參與，并非動物檢疫部門一家就能做到。其同時也表示，未來市衛生監督所會繼續關注這一亂象，進一步制定相關的處理措施。
紅星新聞記者發現，早在2020年6月8日，農業農村部發布了《關于進一步強化動物檢疫工作的通知》，要求各地嚴格動物檢疫申報工作，堅決查處“隔山開證”、買賣動物檢疫證明、開“人情證”等違法違規行為。
2020年9月7日，為規范動物檢疫證明填寫，中國動物疫病預防控制中心修訂《動物簡易合格證明電子出證數據詞典》，其中將犬、貓從一級名稱“家畜”中移出，將犬、貓列為與“家畜”并列的一級名稱。
河南豫龍律師事務所付建律師告訴紅星新聞記者，《農業部關于印發動物檢疫合格證明等樣式及填寫應用規范的通知》中規定的用途包括了寵物。此外，《動物檢疫標志填寫使用等有關事宜的補充通知》中的“牲畜耳標號”項目也規定，有條件的省份可要求必須逐一填寫耳標號，其他省份也要盡快按照農業部要求，逐步對跨省調運動物逐一填寫耳標號。
付建律師表示，耳標號項目是為防止盜用、冒用檢疫合格證明，填補相關漏洞而增設，目前正在推行過程中。尚未完全推行的地區可能還會出現冒用情況，但該違法行為一旦被發現，不但會沒收檢疫合格證明，而且還會面臨3000至30000元的罰款。
紅星新聞記者 杜玉全 實習記者 蔡曉儀 實習生 周子杰
編輯 彭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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