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思明
2018年中央環保督查中,有一個“安徽揚子鱷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被侵占事件”,主要是保護區核心區被涇縣經濟開發區違規侵占近300公頃。整改中有約談、問責,同時調整了保護思路和方向,即由過去的偏重對揚子鱷個體的人工繁育飼養,轉變為基于棲息地保護恢復、人工揚子鱷回歸野外的區域生物多樣性保護。
這很有道理。自然保護區如果把工作重點放在個別物種的人工繁育飼養上,會改變人們對保護區的看法,就是自然生境不重要了,甚至根本沒有用,土地閑著也是閑著,難免不被開發侵占。同時,人工繁育飼養野外有分布的物種,首先得野生變家養,違背了保護的目的和價值追求,不但使區域生物多樣性得不到整體性保護,更容易使目標物種歷經各種劫難保存無多甚至危在旦夕的野生種群雪上加霜。
思想總是走在行動的前面,正確的理念是瀕危物種起死回生的土壤和陽光,安徽揚子鱷保護思路面向自然化野生化的調整,可以說是革命性的。但這就要克服許多經濟利益的掣肘,揚子鱷分布區特別是重點棲息地,土地的開發利用、經濟活動要有所收縮,把一些適合生息繁衍的自然半自然區域確實讓渡給揚子鱷。幾年來,當地真抓實干在這方面還是做了許多工作。
如推動保護區核心區土地流轉和居民搬遷,實施生態修復;建立健全生態補償機制,落實區、社共同保護,實現人、鱷各得其所,和諧共生;建立野化訓練區,分批次將人工繁育飼養的揚子鱷放生野外,進行跟蹤監測和就地越冬觀察;開展“走進保護區、認識揚子鱷”宣教活動,提升社會面保護意識等。效果也是顯著的,據2021年對各片區揚子鱷野外洞穴調查,發現有許多新的洞穴,多數鱷生的揚子鱷都能在野外正常生活,且健康狀況良好,2022年巡護中更看到野外產卵,表明揚子鱷的野生化自然化,有著光明前景。
同時,可能受制于適宜生境已經不是很多,以及土地不同利用方向的沖突,工作還是有些難度,這從保護區幾份招標文件可以體察到。如“2022年揚子鱷適宜棲息地生態修復工程(楊林片區“前進對”區域)”,內容為塘壩維修、清淤、濕地修復等。還有“自然飼養下越冬地棲息環境改造提升工程招標”“揚子鱷繁殖區洞穴開挖及揚子鱷回收勞務工程”招標等。反映適宜生境已經不多,人工恢復任務繁重。
同時,保護區對揚子鱷的野生化也有很大的不徹底性。除上述招標文件中出現“揚子鱷回收勞務”外,2022年6月在野外發現首窩揚子鱷產卵后,即帶著收蛋工具將卵悉數沒收到運輸專用箱,送回孵化室的孵化箱行人工孵化去,扼殺了揚子鱷自然產卵自然孵化的生命歷程。保護區也一如既往做好揚子鱷室內越冬工作,說明人工揚子鱷數量還很大,又有從野外掠蛋行人工孵化和回收揚子鱷的工作安排。這將使揚子鱷野生化自然化及其緩慢,搞不好就有可能半途而廢。原因除已經習慣于人工化外,可能對揚子鱷的充分野生化自然化不是那么有信心,這當然與適宜生境少,對揚子鱷野外生存多有擔心密切相關。
一個地方的承載力畢竟是有限的,況且這個自然保護區也處在好山好水好地方,保護區經多次調減面積后,仍涉及41個鄉鎮、79個行政村、4.5萬人口,以水稻等種植業為主,人的基本生存發展和鄉村振興,與揚子鱷的適宜生境多有交叉,沖突較多。由此想到,能不能借鑒麋鹿通過定向外引擴大分布區的經驗,以該保護區為種源基地和技術指導,向周邊有條件也有可能成為潛在適生分布區的地方,大量擴散揚子鱷。
揚子鱷現在的局限分布,應該是長期受人類活動影響而大幅度收縮后的殘留分布區,而絕不是說它只能生活在這個狹小區域。據有關研究,大致公元前我國揚子鱷分布范圍還很廣,包括今安徽、河南、山東、江蘇、浙江、湖北、湖南、廣東等地,多有歷史文獻記載或考古發展。是不是可以找一些接近現在分布區緯度的地方進行試驗,如安徽的升金湖、安慶沿江濕地、江蘇的太湖、湖北的石首濕地、洪湖、江西的鄱陽湖、湖南的洞庭湖等。
這些地方有面積廣闊的自然濕地,既有開闊水面,也有洲灘草叢,大多都是自然保護區。如能積極進行試驗且取得成功的話,既可減輕現有安徽揚子鱷自然保護區大量恢復其適宜生境的壓力,又可豐富這些地方的生物多樣性,使中國特有物種揚子鱷真正免于瀕危,可謂一舉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