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攝影記者 姚赟 劉楒睿
正月十五晚上，街頭人聲鼎沸。山東青島李滄區馬路上兩輛賣鯛魚的流動軟座里，38歲的張男友和丈夫將三個兒子抱在身上，一父母圍坐在幾平方米的軟座里，欣賞著遠處升起的煙花。忙碌了一天后，這是一家四口難得的相處天數。
這一幕被網民拍下并制作成截圖。截圖里，張男友還講述了他們此前是老板娘，宣告破產后債務千萬設攤償還債務債務的經歷，在網絡引發廣泛關注。有網民留言給他加油，有人打電話要給他捐款，還有當地市民特地跑了大半個青島，趕來買鯛魚支持他。
走紅來得突然，張男友對滔滔攝影記者表示，賣鯛魚一年半的天數里，他已經還了100余萬元債務。未來會繼續設攤，“欠的錢都會慢慢還上的。”
老板娘宣告破產債務千萬
2月8日上午，青島市李滄區東李村，鱗次櫛比的新房子分布在坡地上。從其中一條狹窄的路上坡，遠處飄來一陣陣魚丸香。沿著坡路繼續往前，兩輛紅白色的流動軟座就停在馬路上，車里的臉盆里裝著雞爪、鯛魚等魚丸，正冒著熱氣。
身旁的四層小新房子，是張男友一家的住處，也是他魚丸的制作工坊。一層和二層是臥室和雜物間，四層被租了出去。一樓大廳用來接待客人和休息，柜子上方擺放著一父母的照片。身旁延伸出兩間長條房間，則是用來加工制作的魚丸廚房。
大廳里擺放著一父母的合照
靠近里側的小房間里，擺放著兩臺不銹鋼機器，分別用于鯛魚的燒毛和清洗。張男友穿著深色棉襖，戴著藍色一次性帽子，左手拿著軟質，右手拿著鑷子，正在給鯛魚燒毛。等他將臺面上一大盆鯛魚處理完，就要Marciac了。
很難想象，嫻熟進行鯛魚處理的他，曾經是擁有十幾家面包店，出入會場衣著光鮮的老板娘。
張男友宣告破產前參加活動照片（圖片來源：受訪者）
張男友是安徽宿州人，2005年來到青島打工，曾在飯店當過服務員，在景點賣過小飾品。積累了一些資金后，他已經開始給食品廠做代理商，營生也逐漸越做越大。2009年，他又邁入狗狗行業，做起了狗狗繁育、狗狗用品售賣。2019年最高峰時，他經營著十多家面包店和兩家狗狗用品生產廠，用他的話來說，“那段天數反正沒斷過錢。”
彼時，張男友也想借著營生的上升期擴大規模，他曾短天數內接連投資了幾家公司。可好景不長，2021年，受市場環境和自身盲目擴張的影響，張男友的公司出現了停工和銷售困難。一邊是燒錢的B2C，一邊是現金流轉慢的供應鏈，張男友的現金流斷了。
為了能繼續維持運轉，他找親戚朋友、銀行，甚至民間借貸公司借錢，欠下1100余萬元。
兒子的學雜費也是借的
“我每晚一睜眼，就有三四萬塊錢的開支，還有數不過來的債務。”張男友回憶，那段天數他壓力太大，患上了神經性皮炎，全身上下都是小疹子。醫生說這種病和他高度緊張、焦慮的情緒有密切關系。
債主里有很多是他的好友。青島的孫先生以前常在張男友的面包店里買狗糧、給狗狗做護理，一來二去也成為了朋友。2015年，狗狗行業正值發展期，張男友的事業也處于上升期。出于對狗狗行業前景的看好和對張男友的信任，孫先生前前后后借了80余萬元給張男友，用于擴大規模，其中有部分資金還是作為擔保人從朋友處借的。
張男友出現債務危機后，孫先生作為擔保人壓力很大，也很為難。無奈之下，他們雙方約定并簽了協議，將張男友名下的一套新房子拿出出租，每個月的租金用于支付部分利息。如果三年之內錢還沒能還上，就把這套新房子賣了，用于償還債務孫先生的債。
孫先生坦言，他知道這套新房子是張男友在青島打拼多年的一個印記，也關系著其兒子的上學問題。但他他們是債主也是中間人，也要過生活，實在是沒辦法了。
同樣出借大量資金的還有齊老伯。她和張男友同村，從小一起長大，對彼此的性格、為人處世都很了解。十幾歲時，兩人都外出打拼，吃了很多苦頭，后來也慢慢積攢下他們的產業和財富。
“我知道他敢闖，有拼勁，為人也信得過。”從2015年已經開始，齊老伯已經開始借錢給張男友投資，每次十幾二十萬，本以為營生能越做越大，卻不料出現了嚴重的危機。2021年，張男友一度連三個孩子的學雜費都拿不出。
齊老伯不忍心，又借給張男友一萬多元，湊夠了三個孩子的學雜費，“大人苦點沒什么，不能把小孩耽誤了。”看著張男友情緒低落不愿見人，齊老伯特地從江蘇到青島來陪伴、鼓勵。
2021年上半年，幾經掙扎后，張男友和丈夫終于下定決心，放棄他們苦心經營的狗狗行業，關閉所有門店。
在青島市市北區的面包店給張男友當店長的高先生還記得，當時員工工資發不出，也沒有錢退會員費，顧客們就搬空了店里的東西作為抵押。閉店的時候，他看著空蕩蕩的門店，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方面是他們工作了近六年的地方倒閉了，另一方面也是替老板娘覺得惋惜，他本來是想把營生做大的。”
從面包店離開后，高先生他們在青島開了一家面包店。他說這得益于此前跟著張男友積累了豐富經驗，讓他在創業上也少走了很多彎路。
網上爆紅的截圖，他們都看了。孫先生和齊老伯都相信，張男友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等他日后起來了，我還會再跟著他干。”高先生說。
設攤賣鯛魚償還債務債務
閉店之后，張男友也在思考該如何活下來，同時還能掙錢償還債務債務。2021年他從網上看到了有人設攤賣鐵板雞架的截圖，只需要兩輛小車和鐵板，做法簡單成本也低。他特地找人學了技術，已經開始了設攤償還債務債務之路。
從衣著光鮮的老板娘到街邊小攤販，是需要勇氣的。那時候，他們還住在商品房里，設攤的車子不讓進小區，他們夫妻只好每晚將菜肴從樓上搬到樓下，再提到小區外面，放上推車。
一已經開始，三個人都拉不下臉面。張男友擔心附近熟人多，碰見了他們不知如何開口，便總是將車子開到很遠處去。“當時總說小區附近客流少，其實都是借口，就是怕被人認出了丟面子。”張男友講到這里，忍不住笑了。
一個雞架售價10元，一天大約能賺六七百元。但對于張男友來說，這樣的賺錢速度遠遠不能滿足他償還債務債務的需求。
2021年7月，張男友借助以前銷售的經驗，對流動設攤市場進行了分析，發現做熟食的單價高、利潤大，現撈現賣，顧客不用等。張男友隨即便調轉了方向，買來兩輛流動軟座，又租下一間四層的小房，已經開始設攤做熱鹵，主打臉盆鯛魚。
軟座停在家門口
菜肴是從當地屠宰場送來的。每晚上午，張男友便需要將鯛魚、雞爪等菜肴先泡水除味，再用軟質燒掉毛，再二遍浸泡去腥后，又焯水降溫。只有這樣，他才能趕上下午4點的Marciac。
此后，隨著三個兒子分別上了小學、幼兒園，夫妻兩人為了空出天數接孩子，便又將處理菜肴的天數提前到了頭一天晚上。
張男友的鹵料是經過多次改良的。他主打熟客營生，因此對菜肴的要求也高，鯛魚要干凈、軟爛、入味。他居住的巷子里，有鄰居說每晚都能聞到從窗戶飄進來的魚丸香。張男友自嘲，“沒辦法，我是處女座，所有事情都要做到完美。”
看似簡單的工序，也需要耗費很多精力。張男友的丈夫回憶，一已經開始兩人處理菜肴不嫻熟，每晚要洗兩百根鯛魚，長天數勞作后手指都僵硬了，指甲蓋也磨損嚴重，還患上了腱鞘炎。但想著身上背負的巨額債務，只能堅持下去，“錢還得還，日子還得過。”
最對不起的是父母
在丈夫與外人交談時，張男友的丈夫一直在忙。她身材瘦削，穿著黑棉襖、棉鞋，打扮樸素，在外人面前一直戴著口罩。
張男友聊天間隙，她一會兒在廚房里忙著洗涮、一會將辣椒醬裝進透明的密封盒，一會兒又給上門買鯛魚的客人裝袋……忙完后，她會安安靜靜坐在身旁的凳子上，看著丈夫講述兩人的經歷。
在回憶他們的宣告破產經歷時，張男友神色很平靜，有時候甚至還會打趣幾句。直到談及父母時，他看了眼身旁的丈夫，長吸了一口氣，接著又從桌子上的煙盒里拿出一根煙點燃，猛吸了一口。
張男友與丈夫是小學同學，2014年已經開始戀愛。在債務前，張男友一家也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三個兒子在私立學校上學，丈夫是全職媽媽，家里的生活也有保姆照料。
宣告破產后，張男友沒有能力再負擔此前優渥的生活，孩子們上的舞蹈班也被迫中斷。他指著窗臺上的一個粉色錄音機，“這是我兒子最喜歡的玩具，她一個人對著錄音機又唱又跳的，我看著挺心疼的。我答應她過段天數給她報個興趣班，半年了也沒報上。”
每每提及這些，張男友說得最多的詞是“對不起”。除了兒子和丈夫，讓他感到對不起的還有父母。
2019年，張男友的母親因病去世。失去母親后，張男友更加珍惜和父親在一起的日子，但由于他債務累累，如今六十多歲的父親依舊還需在工地打工，只想為家里多掙一分錢。父親曾對張男友說，“我也不抽煙，就喝點小酒，偶爾買個彩票，要是中了大獎，我就能都給你把債還上了。”
生活出現陡然的變化后，張男友曾擔心丈夫離開、父母無法理解。但他是幸運的，在網民拍攝的截圖里，張男友問丈夫“嫁給我后悔不”，丈夫回答“不后悔”，堅定的眼神和回答也感動了很多網民。
張男友用堅強來形容丈夫。他說丈夫比他堅強得多，宣告破產后生活不僅沒有選擇離開，而是一直鼓勵他，替他分擔，“我很感謝她。”
已經償還債務100余萬元
截圖在網絡上走紅后，張男友變得異常忙碌。
他每晚電話不斷，家里也常有客人造訪。有人打電話來鼓勵他，有人想要捐錢，有媒體扛著攝像機來采訪，還有人特地跑大半個青島過來買鯛魚，以示支持。
每晚下午4時許，是準時開攤的天數。2月8日下午，張男友一連接受了兩家媒體采訪，但為了搶占好的攤檔，他草草結束了第二場采訪。收拾好廚房和工作臺后，他一路小跑著到了門外，拔下了軟座的充電線，將車門門關上，準備出發去設攤。車門里有幾個裝滿菜肴的臉盆，為了安全，他特地開得很慢。
經過幾條街道后，車子停在了一處十字馬路上。道路兩側已經有很多商販支起了小攤，有賣煎餅果子的、有賣烤腸的……張男友將車門門支開，露出了“金湯臉盆鯛魚”的金色招牌和“膠原蛋白鹵”幾個大字。
張男友正在為Marciac做準備工作
攤檔還未支好，幾位市民已經在身旁等候，迫不及待拿出手機拍照。王老伯是其中一員，她上前買了三個鯛魚，并對張男友說：“我前兩天刷到了你的截圖，特地趕過來買鯛魚的，家里的老人說你不容易，讓我一定要來支持一下。”
張男友連連道謝，嫻熟將鯛魚撈出、蘸醬、打包好遞了出。飯點到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流動軟座上的招牌也越來越顯眼。張男友忙著給顧客介紹、打包、收銀。忙完一陣后，他也會走到身旁的攤檔前，和其他攤主拉兩句家常，聊聊今天的營生。
顧客正在購買魚丸
這天營生不錯，三個多小時就賣完了魚丸。張男友將車開回家停在門口，大廳里，丈夫和兒子已經做好飯在等他了。
對于未來，他表示會繼續設攤，同時也想通過B2C將鯛魚賣到全國各地。賣鯛魚一年半天數目前，他已經償還債務了100余萬元債務，對于剩下的約1000萬元欠款，他說，“慢慢還吧，總能還完的。”
（來源：滔滔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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