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姐節假日的收費是一天50-60元，春節7天大概能賺一萬塊，但是 “一年大概只有國慶和春節能到這個收入水準，平均到每個月的話，刨去成本也就是月入一千多。”
“有寵物，不遠游。”
春節假期，留守的寵物，成了回家過年的年輕人們，最甜蜜的負擔。
“我糾結了一個月了。”
妮妮是一名自由職業者，她養的貓膽子很小，家里來了陌生人，會躲在衣柜后面不敢出聲；偶爾出門去寵物醫院體檢，會嚇得出現輕微應激反應。
送寵物店鋪、朋友家或者找人上門喂貓好像都不那么合適，最終，妮妮決定把貓放在家里，“自己隔兩天往返北京一趟。”
妮妮計劃，大年初一從天津回北京一趟，專程看貓|受訪者供圖
妮妮的糾結，也是許多寵物主人的真實寫照。
過去，主人出遠門，要么把寵物“扔”在家里，放足糧食和水；要么送到寵物店，由店主照顧幾天。如今，“精細”養寵的主人們，希望“自家孩子”能獲得更安全、更舒適的服務。
于是，上門投喂的寵托師、提供家庭寄養的寵物幼兒園等應運而生，生意也相當紅火。
“又能擼寵又能賺錢，是我的理想工作了”。
這似乎是年輕人眼中的完美副業，但只有“毛孩子保姆”們知道：這是一份關乎信任、生命與離別的工作。
“又到一年最忙的時候”。
元旦假期還沒結束，做兔子家庭寄養的玲姐，就進入了忙碌模式，每天都有大量寵物家長來電咨詢、預定位置。今年，找她咨詢的客人比去年多了三倍，家里20多個籠位，僅三天就全部訂空。
從2019年開始，玲姐就只做熟人生意。來家里來寄養的每只兔子她都認識，也深知小家伙們的脾氣和秉性。
她會根據兔子情況及主人要求，為每只兔子安排放風時間和食譜，“有一只歲數大了，八歲，得天天給它掏掏耳朵，多觀察觀察狀態。還有幾只兔子本身有點小毛病，要記得每天上藥。”
兔子排泄量驚人，玲姐隔一天就要換一次籠底和兔廁所，“等年后家長陸續把他們接回家，我和老公會把籠子整個拆了，清洗消毒。”
兔子腸胃脆弱，玲姐要求主人自帶糧食和草，“有的兔子比較能吃，帶草不方便，就吃我這的，但糧食都要求自帶”。
這并不意味著玲姐可以輕松一點，她要為兔子們額外準備新鮮水果和蔬菜，為了保證品質，玲姐老公總是一大早前往農貿市場，買最新鮮的果蔬。
普通人的除夕夜，或許是看春晚、打麻將、包餃子，玲姐則守著毛團子們度過。
玲姐很有儀式感，她會在零點鐘聲響起時，給兔子們加一頓蔬果餐，寓意著新年好兆頭。洗好的芹菜葉、車厘子和草莓，用紙巾吸去表面水分，以防兔子因殘留的自來水而腸胃不適。
“一天下來，經常覺得腰酸背痛，但坐在那個小屋里，聽著它們咔嚓咔嚓吃東西，會覺得特別治愈和幸福。”
和以籠養為主的兔子不同，狗狗本就愛撒歡，向往外面的世界。所以越來越多的主人認為，狗狗不應該被關在籠子里，即使是短期寄養，也要盡可能滿足他們愛自由的天性。
家住北京的Vera，就經營著這樣一家滿足狗狗自由天性的幼兒園。
Vera開設了托兒所賬號|受訪者供圖
Vera自己養了四只狗，家中的大露臺是它們撒歡的好去處，經常引來其他寵主的羨慕。“我想，家里地方足夠大，也可以讓別人家的狗狗來呀。”
本著“貴精不貴多”的原則，她的幼兒園最多同時接納五只狗，確保每只都能被好好照顧。Vera同樣要求自帶狗糧，也會花心思做好看又健康的小零食，給狗子們的加餐。
Vera自制的狗狗零食|受訪者供圖
不同于普通的家庭寄養，Vera的狗狗幼兒園沒有籠子，“白天，狗子們在露臺上玩耍， 晚上，我家經常橫七豎八躺著一地狗子”，有些干脆跑到床上，和她一起睡。
還有些寵物，因天生膽小或社會化訓練不足，出門會出現應激反應，情況嚴重甚至會危及生命。它們不適合被寄養，主人通常會選擇寵托師上門照料。
嘟嘟姐姐就是這樣一名寵托師。
春節期間，嘟嘟姐姐的工作非常飽和，平均一天15單，服務對象以貓狗居多。
“鞋套、消毒噴霧、手套，這是最基本的。”進門前，嘟嘟姐姐會換好鞋套手套，再往身上噴消毒液，然后才去照顧寵物，“得特別注意，消毒液要用次氯酸的，平時家里用的消毒液，對寵物呼吸道有影響。”
嘟嘟姐姐的賬號，記錄了自己的工作日常|截圖
進門后，她會先拍照給家長，觀察寵物的狀態，“是不是活潑，有沒有精神”，如果有不對勁的地方，就要立刻和家長聯系，商量是否送醫院。如果寵物一切正常，那就開飯，在它們吃飯時，她會去鏟屎、清理房間，最后陪它們玩一會再離開。
“節假日單子比較多，我一般會陪它們半小時，平時的話，會待40分鐘左右。”
寵物們的可愛模樣，經常讓嘟嘟姐姐不自覺地嘴角上翹。走之前，她會摸摸毛孩子的頭，叮囑幾句，然后奔赴下一個毛孩子家。
幾位“毛孩子保姆”坦言，做這行是因為機緣巧合，起初根本沒想過能賺錢。
玲姐做寄養已經六年，“最開始是為了方便朋友”。
2016年，玲姐逛夜市時，在大板車上救了只兔子。當時，兔子和貓貓狗狗擠在一起，縮成一小團，她一下子心軟了，“好像都沒砍價，等我回過神來，手里多了個裝著兔子的籠子。”
第二年五一假期，玲姐計劃去旅游，才發現，“給兔子找寄養可真難”。
她在北方某新一線城市生活，這里沒有專門的寵物兔門店，只能選擇寵物醫院或普通寵物店，“寵物店人多，大型犬也會送過去寄養，我去了好幾家，環境都不行。”
看到寵物店店主把寄養的荷蘭豬放到狗狗旁邊，玲姐打消了把兔子送到寵物店的念頭。“大貴賓站起來半人多高，趴在籠子跟前看荷蘭豬，小豬嚇得都不敢動了。”
這一幕讓玲姐產生了心理陰影|受訪者供圖
“應該有不少人和我一樣，出門了兔子沒人管，正好那年春節我不打算去旅游，就在朋友圈發了個廣告，說誰家有兔子可以送到我這兒來，我幫忙照看。”
玲姐的初衷是“多擼幾只別人家的兔子過癮”，沒想到家庭寄養的名氣就這么傳開了。2018年9月，幾個陌生號碼加她好友，說“朋友介紹來的，咨詢家庭寄養”。
被“趕鴨子上架”的玲姐，把家里一間儲物室改造成兔子專用房間，做起了兔子幼兒園園長，一做就是六年。
和玲姐相似，做金絲熊托管的魚干直言，“開寄養就是想多吸吸別人家的熊”，她玩笑道，“家熊沒有野熊香。”
魚干的賬號，記錄和金絲熊相關的日常|截圖
去年夏天，魚干發了接金絲熊寄養的帖子，很快有人找她咨詢。“我的工作時間比較自由，空閑時間多。而且睡得晚，正好和金絲熊活躍的時間重合，能觀察他們的情況。”
之前和其他熊友交流，魚干聽過不少主人棄養的故事，所以，做寄養初期，她會額外收一筆押金，以防主人“跑路”。好在目前為止，還沒出現主人棄養的情況。
魚干家的金絲熊幼兒園|受訪者供圖
寵物帶給人的不止快樂，還有救贖——這是嘟嘟姐姐成為寵托師的原因。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我媽跟我說咱家有狗了。”讀初一的女孩騎著自行車，一路風馳電掣回到家中，黃色的小狗就這樣竄進她的懷里。那天起，小狗有了自己的名字，叫嘟嘟，女孩就成了嘟嘟姐姐。
嘟嘟的照片|受訪者供圖
2021年6月，17歲的嘟嘟因病去世，看著它長大的嘟嘟姐姐，陷入了痛苦之中。“我白天總笑，看著挺高興的，其實晚上老哭，想起嘟嘟就哭。”
原本熱鬧的家安靜的讓人不適，嘟嘟姐姐想，“要不幫別人照顧寵物吧，也許能緩解自己的難過”。
等嘟嘟姐姐來開飯的貓咪|受訪者供圖
國慶節，嘟嘟姐姐在社交平臺發貼，很快有人來聯系，問能不能把貓送到她家幾天。
“其實我有點驚訝，因為當時我也沒做過寄養和喂寵，感覺找我的女孩，膽子也挺大的。”由于當時實在是太想有個小動物來陪陪自己，還沒搞清市場價的嘟嘟姐姐，直接把貓帶回了家，寄養7天收費200元，還附贈零食和貓糧貓砂。
做完第一單，嘟嘟姐姐覺得，比起寄養，提供上門服務的寵托師更適合自己。原本只是想做幾個月轉換心情的她，一干就是兩年多。
“感覺是種責任。尤其是之前找過我的客人，再來問你能幫我上門嗎，我肯定說不出‘我不去’這三個字。”
幾位“毛孩子保姆”中，玲姐是唯一一位明確表示“不想再繼續做下去”的人。不是因為累，也不是因為錢，而是“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分離了。”
兔子的壽命多在8-10年左右，它們比貓貓狗狗更脆弱，也更容易因意外去世。玲姐的客人基本都是5年左右的熟客，這也意味著，離別的次數只會越來越多。
“為了更好地照顧它們，我會和每只來我家的兔子玩，了解它們的性格。等到它們要走的時候，就會特別難受。”
有一只兔子，因為主人滯留外地，在玲姐家待了半年多。它會趁放風時溜到玲姐的臥室，大大咧咧地在她床上跳兔子舞，玲姐也格外喜歡它。今年夏天，這只兔子因突如其來的腸扭轉去世，聽到消息的玲姐，哭了一整夜。
“就想著把熟客的兔子都送走，以后就不做了。”嘴上這么說，但她也不確定，未來的自己能否做到“斷舍離”。
金絲熊的壽命比兔子還短，只有2-3年，魚干看得很開，“傷心肯定會傷心，但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它活著的時候對它好，沒有遺憾就行了。”
因為做寄養，魚干不僅認識了許多同好，也見證了小動物與人之間的奇妙緣分。
貓窩里撿回的亞瑟|受訪者供圖
“印象最深的是在我這里寄養的第一只金絲熊，它是被棄養的。它的主人當時還在讀大學，是個挺有愛心的姑娘，每天去喂流浪貓。有一天早上，在流浪貓的窩里發現了它，趕緊帶回了宿舍，小家伙就這樣撿回一條命。”
嘟嘟姐姐則覺得，上門喂寵改變了她對異寵的固有印象， “它們也非常聰明，在合適的環境下，會有許多出人意料的表現。”
嘟嘟姐姐給貓清理眼屎|受訪者供圖
她接過一個喂鸚鵡的訂單，主人顯然很寵愛這只鸚鵡，沒有準備籠子，而是專門為它騰出了一個房間，放著各式各樣的玩具和擺件，供它玩耍。
“就像小狗一樣，特別活潑，會跟人互動，而且會叫我陪它玩玩具。”鸚鵡跟人的互動方式沒有小貓小狗那樣直接，但嘟嘟姐姐能從它的動作和叫聲中感受到，被主人寵愛的小鸚鵡，流露出的快樂與自在。
也有一些寵物的生活環境，讓嘟嘟姐姐無力又無奈。
“我去喂貓，屋子里全是蟑螂，爬到貓的食盆里，水碗里甚至有淹死的蟑螂”，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嘟嘟姐姐現在還會頭皮發麻。主人卻很不在意， “她說，平時沒看見蟑螂，可能是沒人蟑螂才出來了。”
還有一戶，貓一直喝自來水，嘟嘟姐姐告訴主人，要給貓喝燒開的水，主人輕飄飄地來了句“那你愿意燒開就燒”，她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個嬰兒用的熱水壺，水溫最高只有50℃，“結果主人還說，誰讓你非得燒熱水的。”
嘟嘟姐姐坦言，養寵觀念和環境的差異性也是她篩選服務對象的標準之一。為了在上門時服務順利，她盡量在接單前與寵物家長多溝通，選擇尊重小寵、養寵觀念相近的家長進行合作。
考研失敗，又和家人大吵一架的小李選擇做寵托師，是為了改正自己社恐的性格，看看新鮮世界。照顧寵物帶給她很強的幸福感，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毛孩子，還有人。
“我的第一單客人給我印象特別深，是個小姑娘，說話特別客氣，囑咐得也很細致，一聽就是特別愛寵物。”高高興興覺得自己能賺錢的小李，到了小姑娘家門口，卻被一位阿姨誤會是壞人，差點鬧到報警。
小李自制的注意事項|截圖
“后來阿姨情緒平靜下來才解釋清楚，她是小姑娘的媽媽，母女關系不太好，女兒做什么她不知道，只能用盯梢的方式保護女兒。”小李說，那一刻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媽媽，以及離家前和媽媽吵架的一幕，“天下父母心，做孩子做父母都不容易。”
社交平臺上，有人透露，去年國慶假期自己靠寵物托管，凈賺7000塊。收入看似可觀，但幾位受訪者直言，無論是寄養還是上門喂養，其實是很明顯的“節假日生意”。
玲姐節假日的收費是一天50-60元，春節7天大概能賺一萬塊，但是 “一年大概只有國慶和春節能到這個收入水準，平均到每個月的話，刨去成本也就是月入一千多。”
小長假是寵物托管的旺季，“毛孩子保姆”們，要有假期不能出門、減少聚會的思想準備。
六年來，玲姐沒再出門旅游過，甚至連商場都很少逛；開了狗狗幼兒園后，Vera很少和朋友聚會；因為金絲熊怕生，魚干兒家很久沒接待過客人；嘟嘟姐姐是位老師，盡管學校表示，今年寒假可以自由出行，但訂單從三十排到初八，她還是哪兒也去不了。
但她們還是很快樂，“這并不只是生意，而是一份人與人、人與小動物之間的信任。”
（文中均為化名。）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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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生活
編輯
丨桑桑
作者
丨卡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