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華人在波蘭、羅馬尼亞等與烏克蘭接壤的國家設立多個服務點，為離開的華人提供住宿與生活上的援助。
在烏克蘭西部郊外村莊的村民們，自發為邊境線上排隊的人準備暖茶、咖啡、圍巾和帽子。
而中國駐烏使館則協調當地警方，成功撤離第一批留學生。
中國留學生李蒙就是援助大軍的一員。
她在烏克蘭利沃夫的一所公寓內，救助了基輔的朋友——一位帶著9歲女兒的母親。利沃夫作為烏克蘭的西部邊境城市，還沒有發生沖突，因此它成了避難的中轉點。
救下這對母女后，她們于2月25日一同開車上路，花了2天才到波蘭。后來，因為突發狀況，李蒙和伴侶原路返回。再次返回波蘭的路上，他們坐大巴車、徒步，一共經過5道關卡，歷時9小時才入境波蘭。
去波蘭的沿途風景。 圖/受訪者提供
我是江西人，在烏克蘭利沃夫留學。利沃夫是烏克蘭的西部邊境城市，毗鄰波蘭，目前還沒有發生炮火襲擊。
我目前正在利沃夫國立音樂學院讀大三，還有一年就能結束本科。沒想到，戰爭中斷了我的學業。
平時我沒住在學校，而是和我的伴侶在外租房住。意識到快要俄烏快要打起來的時候，我們立馬重新換了一間大一點的新公寓，想著如果戰火導致東部城市的人過來避難，房價可能會漲得很快。新的公寓是兩間臥室，行李仍放置在舊公寓里。
搬到新公寓的第一天早上醒來，基輔的一位朋友給我打電話，說她們那里可能要打起來了，我就立馬讓她來我家，正好還空有一間房。她便帶著她九歲的女兒，開了12小時的車，從基輔來到我家避難。
2月25日中午，我和她正在超市采購商品。采購到一半，我接到另一位朋友的電話，他正開車接老婆和孩子出境去波蘭，他說，“快走吧，可能這里也不安全了，快去波蘭。”當時秩序一切良好，大家都認為利沃夫仍然比較安全。
我們立馬放下選購的商品，什么都沒買，就和朋友開著車出發了。當時舊公寓的行李沒搬，只背了背包，還拿了一些學校的文件和身份證件，準備了簡單的食物和水。
那時，去波蘭的那條路，全程大概70公里，因為路上很堵，不知道車什么時候能向前挪動，就幾米幾米地往前，人得一直保持清醒的狀態。
開車去往波蘭。圖/受訪者提供
27日下午3時，朋友已開了兩天的車，距離海關只有兩三公里時，我接到了舊公寓房東的電話。他讓我趕快回去，他需要利沃夫那間公寓，要帶著父母去避難，讓我趕快把東西騰清。我說，“我沒法回去，我快到邊境了，怎么回去呢？我給你一些錢，你幫我把東西搬到新公寓，我可以給錢。”
但是他不要錢，只要公寓，一直要求我回去。我當時很著急，不知道該怎么辦，又有一點憤怒。但我也能理解，鑰匙在我這兒，他需要公寓避難，畢竟自己的生命肯定是排在第一位。確實沒有其他辦法，我和伴侶決定，下車原路返回。
去波蘭的路擁堵，但是回程的路很通暢。偶爾有幾輛車，估計是回去接家人，或者是沒辦法通關的青壯年男性。
我們在路上攔了一輛車，說付錢請求他帶我們去利沃夫，那個司機人很友善，他是去另一個城市但正好路過利沃夫，便捎上了我們。回程只用了一個多小時就達到了舊公寓。
收拾完東西，已接近晚上10點。開車帶著女兒的那位朋友一直聯系我，說在等著我。我說，你們趕快走，我聽說這兩天波蘭入境海關可能會對外關閉，因為去波蘭人太多，對整個國家負擔也特別重。我們可能過不去了，你們趕快走吧。
我朋友在電話里很堅持，說不行，我要等著，你們要不來的話，我就不走了。我特別感動，兩個人都在電話里哭著說，一直哽咽。
晚上10點多，我在網絡上找大巴的票，打電話聯系也訂不上，沒人接聽，沒人在工作。后來我想著要不打個出租車，無論付多少錢，能開到哪就開到，到時候就下車，走路去找我朋友。當時，去波蘭的車隊已經從利沃夫開始排隊了。
完全沒有一個出租車愿意載客。我們甚至想過去商場買輛自行車，騎去波蘭海關找我朋友。但當時實在太累了，我和伴侶說，先休息一晚，明早再想辦法，我們一定可以去到波蘭。
我伴侶不是一個特別樂觀的人，很著急，不愿意嘗試了，沮喪著說不走，不折騰了，就留在利沃夫。我一直開導，一晚上都沒有好好休息。
28日早上起來，我決定去火車站看看，8點多到達火車站，人都在扎堆，問售票人員有沒有票，他說，不知道。我只好出了售票大廳，又看到一堆人，我過去問才得知這群人也是在找大巴車，我們便結伴一起找。
剛問完，開來了一輛大巴，司機下車喊道，“上車，趕快上車，不需要買票，上了車再補票。”大巴車只有婦女、小孩能上，男性是上不了的。大巴發動后，售票開始收錢，一人2000格里，相當于人民幣420元。如果有抱在手上的小孩，是1000格里。
坐上大巴后，我告訴了在海關等著我的朋友，讓她自己先過去，我們在波蘭碰頭。
這一路上設置了五道關卡，一個小時后，我們的大巴就到了第一個關卡。
關卡位置距離海關走路只需要一個小時。我問司機，我們在車上要等多久？他說，不知道，至少也得7個小時，如果再久一點，可能會等到明天早上。我們之前收到通知，如果徒步的話，海關是不會放行的。我們還是拎著行李下了車。
我問部隊那些人，可以走路過去嗎？他們說，徒步是不會放你過去的。但他們也很友善，給我指了排在最前面一輛大巴車，說你趕快上那輛，會最先出發。
我們就跑著乘上了那輛大巴，沒過五分鐘，車就開動了，半小時后到了第二道關卡。大巴司機又說，最少也得等四五個小時。因為步行只需要20分鐘，我想要下車，司機不讓。我說我只是下車透氣，他才開車門讓我下。
沿用之前的辦法，我走到排在最前面大巴，請求司機帶上我們。但是他不同意，我看著車確實是爆滿，無法再加人。我走到另一條私家車道，希望有車能帶上我，但沒有一輛車有座位，車里都是媽媽帶著很多個小孩。
到了第三道關卡，不讓步行的人通過。你知道嗎？我覺得我很幸運。我正在關卡處想辦法，因為后面步行來的人越來越多，造成擁堵。結果部隊領頭的一位女士兵就走了過來，說可以放行。士兵就領著我們去了一間小房子，檢查護照、白卡，蓋完章就領著我們一路走，過了后面的關卡。
一個小時后，我們成功徒步進入波蘭境內。
一入境，我立馬聯系了華人同胞在波蘭設立的接濟點。在海外，負責接濟的中國人真的很好，在電話里說，“我立馬來接你們，發定位給我。”
同胞接到我們之后，帶我們去買了一些生活用品、吃的，還幫我們訂了酒店。當時酒店爆滿，但他們還是想辦法訂到了。
我從早上8點找大巴，坐車加徒步，下午5點成功入境波蘭，一共花費9個小時。
這一路也收獲了很多善意，雖然出了太陽，但還是很冷。住在邊境農村的烏克蘭人在路邊準備了暖茶、巧克力、咖啡。還免費提供給我們圍巾、帽子，沿路都有。
這段時間我也不敢告訴家里人這邊的情況，我跟她們說的是，我早就到波蘭了，聯系不上是國外的手機卡還沒辦好，信號不好。其實，我剛入境波蘭不久。
我本來是準備讀研究生或者博士，但現在學業中止，目前不知道還會不會回烏克蘭讀書。我的父母可能會特別擔心，反對我去，加上我自己也不知道烏克蘭未來會是什么樣子。
現在最想的就是買到機票回國，或者和伴侶一起去英國找工作。我也不準備在波蘭待很久，因為現在人愈來愈多，烏克蘭又是全民配槍，波蘭海關也完全不會檢查你帶了什么，只檢查護照和蓋章，讓我感覺有不安定因素。
遺憾的是，我沒辦法帶走我的狗狗。它是一只黑白斑點狗，在烏克蘭我養了一年多，走的時候我把它送給了烏克蘭當地人，他們住在利沃夫郊外的村莊里，更適合養它。希望我的狗狗能安全、過得好。
（文中李蒙為化名）
九派新聞記者 徐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