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貓,毛色雜得不得了,也不知道面前這個俊俏的小白臉看上了我什么。
不過他從貓販手中接過我時,身上的味道讓我很有好感。
“許公子,你不再看看?這只貓兇得很。”
我聽聞,瞇了瞇眼,往那個許公子懷里蹭蹭,擺了擺尾巴。這人還真是多事。
“我覺著她還挺喜歡我。”他笑了笑,揉揉我的腦袋。
“嘿得了得了。公子您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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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穿著艷俗的女子迎來,步搖叮當,吵得我頭疼。
我從他懷里跳出來。
新家還不錯,地方寬敞。
趁著陽光燦爛,還是找了個小角落窩著打盹兒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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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沒一會兒,一只橘色的貓從瓦上跳下,掃了掃黃棕相間的大尾巴,朝著梨花樹下奔去。
“小乖,來。”那個招搖的女子蹲下。橘貓躍進她懷里討巧。
我佯裝不知。未想假寐中,便被周公拉去垂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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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留客稍久,悠悠轉醒間已星辰為被。
肚子適時作響,身后一聲輕笑,我警覺回頭。
瓷碗差點兒撞著鼻梁。
“快吃快吃,吃完我帶你去見好玩意兒。”他還是個玩心大的少年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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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倉鼠小弟早早從竹編滾輪摔下,縮進籠子一角。
“怎么樣怎么樣,喜歡吧?”
我希望我擁有人的體格,這樣他就能夠清晰地看到我無語的白眼。
這便是“好玩意兒?”,逗我呢?
少年一副看熱鬧樣兒。
我清楚他的心思,不想理會,自顧自問著這只即使縮角落懷里也緊抱著瓜子的家伙。
“來了三十四天,他的。”倉鼠小弟看著哆嗦,語句高冷不減。
養了一個月,只落得一“玩意兒”地位,看來這少年也的確是少年心性。
大抵我也不會好到哪兒去了,準備著找下家咯。
我揚揚尾巴走人了,留一人一鼠于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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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幾天,我對少年都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少年急了眼,天天換著法子逗我,今兒個拉一羽毛,明兒個拽一狗尾巴草。
不知道的,怕是以為我霍霍這少年,妖他的學業。
而后的時間并不清凈。
少年的父親不止一次出現在少年和我的面前。
每一次,都以少年紅著臉跑走為結局。
哎…我這算不算與妲己一個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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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著實受不了這樣的日子了。
少年是不來了,但是那女子,小丫鬟,廚子大廚…上至主子,下至小仆,都要來與我周旋一番。
累skr人了。
我決定跑路了。
買我的人是小少年,他不來,我便是走了也不算背棄贖金。
我還真是個有原則的小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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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悔了。
我低估了自己在少年家養出的膘。
費力攀上梨花樹,我幾乎是壓彎了枝頭,才勉強夠上屋頂的瓦。
傳聞是真的,貓摔不死。
但他媽我的腿真的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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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后悔了。
這條街熙熙攘攘,竟然沒有一個貓販子!!
平日里貓販子明面上都搶生意,今兒個集體郊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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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后悔。
抓魚好難,以前都有人送到嘴邊。我竟不知道抓魚是那么難的事兒。
生活不易,本貓嘆氣。
我試探著,搗了兩爪子,紅魚即刻掉頭便溜。
手短,惹不起,抓不到,氣哭了。
但我是誰?我怎么會抓不到魚呢?
聰明的我想到了我長長的尾巴。
哎哎哎還差一點,我不自覺地靠近著獵物。殊不知自己馬上要成護河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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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那么多孔明燈?入目皆為紅色,橙色。
真是好好看的花!倒是奇怪,連片葉子都沒。
漂亮姐姐端來碗魚頭湯,我嗅了嗅,連退四步。
這是魚湯中的鶴頂紅吧?是吧?是吧?這喝了要死貓的吧?
“看來還有留戀啊……那便等冥河的魚合你胃口了再來吧。”
姐姐笑了笑,酒窩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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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了初見的那天。
一切重來了。
這不符邏輯,我也權當先前都是預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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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再逃跑,對少年也依舊拽上天的姿態。
少年不惱,好吃好喝伺候著,偶爾拉上他的三兩好友來瞧我。
他們帶來了一只純白的公貓。俊是挺俊,可惜不是我的菜。
那貓不識好歹,見著我竟轉身便跑。
大哥??不就丑點嗎?有那么唬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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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見到了倉鼠小弟。
倉鼠小弟見到我,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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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知道我樣貌有變。
一切才不是重來了。
我根本不是我。
我現在是一只花色純正的貓,異瞳,左耳內還有個紅印記。
他們沒見過異瞳,以為我是妖。
……年度最佳笑話……
我若真是妖,怎會為小小一窩和一日三餐拘于這四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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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展逐漸不對。
入秋那一天開始,我忽然可以看到一些時間。
一些人的頭上,我可以看到一個倒數的時間條。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是真的好他媽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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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不對的事啊,不止這一件。
我的窩不知道為什么到少年的床上了。
純潔的本貓震驚。
話說,少年周身的味道真的很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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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很平淡,沒有變故。
當然外界有變故,我也知曉不得。
我還是可以看到一些時間條。
但是我發現有的時間條,到零之后,竟然又有新的倒數計時出現。
有一些就沒有后續了。
真是奇了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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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少年的時間條出現了。
我很緊張,我還不知道它是什么。莫非是傳說中的生命血條?
如果是生命血條,清零后重來的意思是躲過了災禍?
不安的情緒蔓延,我實在是太擔心這個飯碗了。要是再流落街頭,那這日子是真過不下去了。
我覺得少年的門窗一定沒關嚴實,涼意侵擾,我從少年的枕頭旁鉆進被窩,最后窩在了少年懷里。
頭頂傳來輕笑。少年發漸長,肩漸寬,笑聲還是原來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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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個夢。
夢里少年娶妻,仕途明朗,升官升祿,子女打鬧游樂。
次子揀回一奶貓,是我,不對,是我的前身。
回府第一夜,我的少年抱著“我”去護河旁賞月。清冷月光下,我看見我的少年落淚了。他的淚有些滴進我的耳朵里,癢癢的。我聽著他不停地重復“你去哪兒了我找不到你”。
我終于知道自己在做夢了。
我的少年在京城扎根,子孫各自成家。
我的少年與夫人避世隱林。
我的少年與夫人笑看山水。
我的少年與夫人百年合墓。
我覺得我快醒了。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又看到漂亮姐姐了。
漂亮姐姐的時間條也出現了。我看到不剩幾個時辰的倒數計時。
漂亮姐姐走了。她的時間條清零了。
她走過那座長長的奈何橋,站在橋那頭對我說:“小崽,我囑托好了,會給你的湯多加香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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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了,我的夢以一種完全沒想到的結局結束了。
我想我知道那個時間條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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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死皮賴臉地黏著少年。他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
他要出門,我便爪子搗著他的衣擺。
等仆人來帶我回籠,我便故作可憐的直叫喚。他沒法子只得帶我一同出門。
我聽到他嘆的那句了。
他說:“果然是不一樣的。”
所以,你喜歡哪個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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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時間條臨近清零,是我最警覺的時候。
警覺周圍的人,顯露咬人的兇相嚇退別人;警覺喝的茶水吃的飯食,小爪一拍,茶碗必翻;警覺街上車流,衣擺一扯,少年必停…我自認為我警覺了一切。
他的時間條往復清空再滿了四次。而我提心吊膽,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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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夢了。
我看見我的少年小小一只,放風箏摔在草地上,女孩嬉笑著地扶起他,結果自己也摔在地上。兩個人相視大笑。
我聽見我的少年說要娶她。
哇這個小白癡,世間絕色佳人你都未曾見過就拍板,豈不是虧大發了!!
但是我想,我并沒有見過這個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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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不懂。
為什么這么短短一個夢,我能從夜半睡到響午。
少年早就出門了。
你知道自己看了好久好久的小魚干,突然自己長腿跑了的感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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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行蹤不定的少年要去哪兒,只能在家從前廳到后院,來來回回往復,好像這樣時間可以走的快一點,讓我的少年快一些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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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少年回來了,他的腰間多出一個荷包。
他的時間條又重塑了。
幸好……
所以,我不在應該也不會出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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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沒有去少年的被窩,偷偷溜去了少年父親的書房。
我聽見了少年撕裂的荷包。我聽見了少年即定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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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一次逃跑了。
我去見了談話中的趙家小姐。是個生人,不是我少年的夫人。
我知道我該阻撓這門婚事了。
為了少年的荷包,為了少年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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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一種堪稱奇葩的方式,攔下了初次會面。
我動了動我的耳,倉鼠小弟從我身后冒出,候在那小姐門前。
那趙家小姐生嬌肉貴不經嚇,竟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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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叼著少年的衣擺往外,也不知該往哪兒跑。
少年不懂我的心思。
以為我鬧上脾氣了,溫言軟語地哄我。
我只能眼巴巴朝街上左右望著。
我真的望到了!!!天助他也!!
定是夫人了!
啊我真佩服我的眼力和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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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與姑娘相約花燈會。
少年的時間條又近零了。
我放心不下,總想著出去看一眼,又恐見著兩人相談甚歡。
少年安全回來了。
那時間條怕是些不著道的,啥用沒有。爺不管了,累死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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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春秋更迭。許府張燈結彩,街坊鄰里皆知許府與程家結為親家了。
我再也不能去鉆我的少年的被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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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不想管那些破時間條了,隨便吧,管我何事。
我的少年已娶到了他的夫人。
往后的日子都會順利起來的,我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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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河只是名喚護河,并不是什么護城河。
河上有座橋。
我從來沒走過那座橋,去對岸。
我想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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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三次逃跑很圓滿。我靠自己的本事逮到一只老鼠吃。
它面色難看,我覺得應該是被我嚇的。
它讓我想起了倉鼠小弟。它應該還在自己的小滾輪上跑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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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見到了漂亮姐姐,漂亮姐姐拉我嘮嗑。
她竟然聽得懂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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嘮了好久,好久,漂亮姐姐的時間條快要清零了。
“我真是沒想到你竟然領悟能力這么低!我給你托夢,你竟然覺得時間條是生命條……笨蛋啊那是機緣條,姻緣事業緣balabala一堆呢!你竟然當是災禍,給那許公子瞎搗亂!不過好在他還是再遇程姑娘了……”
我徹底在風中凌亂了。
“我的時間條是不是快要結束了?”漂亮姐姐換了話題轉而問我。
我撇了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太好了,終于結束了…我可以去轉世見我家那位了!!”漂亮姐姐滿目笑意,酒窩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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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崽!我囑托好了,乖乖喝完湯會給你蜜糖吃的!咱忘了那苦耗子藥哈!”漂亮姐姐走過橋,在對岸也沒回頭,瀟灑地擺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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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過橋去。
我想抓魚。
冥河的魚比護河的魚體格大。
我不要蜜糖。
我想再見一眼我的少年。
-完-
———Reunited